“这是为何?”妇人不解。“脚是离心脏最远的地方,热从脚下起,能把心里的火气引出去些。”轩辕解释着,目光却一直盯着密林的方向。老妪坐在竹楼门口,手里转着蛇头拐杖,突然开口:“你们北方人看病,都这般奇怪?又是摸脉又是烤石头的?”
“医无定法,能治病便是好法。”轩辕笑了笑,“东夷用石头刺穴位能去淤,北地看脸色能知生死,想必你们南方的草木,也藏着许多道理。”老妪哼了一声,却没再反驳,只是望着孩子的眼神柔和了些。
没过多久,阿柱抱着一大把草跑了回来,裤脚沾满了泥,脸上还划了道血痕。“先生,找到了!水边好多,我多采了些。”他把草递过来,轩辕接过一看,果然是鱼腥草,根系带着湿润的黑泥,叶片上还沾着水珠。他赶紧让妇人烧起陶罐,将鱼腥草和薄荷洗净了放进去,添了些山泉水,在火塘上慢慢煮着。
药草在陶罐里翻滚,腥气混着薄荷的清香渐渐弥漫开来。轩辕时不时揭开盖子看看,调整着火候,老妪在一旁看着,突然道:“火不能太旺,这草要慢慢熬,让药性渗到水里头,像熬骨汤那样,急不得。”轩辕依言把火拨小了些,陶罐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细泡,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药熬好时,孩子的咳嗽渐渐轻了些。轩辕舀出一碗药汁,放温了,用小勺一点点喂进孩子嘴里。药汁带着浓重的腥苦味,孩子刚喝两口就想推开,轩辕轻声哄着:“喝下去就不难受了,你看这药汤绿莹莹的,像不像你采的野果汁?”妇人也在一旁柔声劝说,孩子才勉强又喝了几口。
一碗药下肚,不过半个时辰,孩子的额头竟渗出些细汗,脸色也渐渐褪去蜡黄,泛起一丝血色。他咂了咂嘴,竟小声说:“娘,我饿了。”妇人喜极而泣,抱住孩子的头直掉眼泪。老妪站在一旁,手里的拐杖不知不觉松了些,看着轩辕的眼神里多了些赞许。
“这鱼腥草,果然是好物。”轩辕拿起一株没煮的鱼腥草,放在鼻尖闻了闻,“味辛苦,性寒凉,能清热利湿,解瘴毒。”他又看向薄荷:“薄荷味辛凉,能疏散风热,还能醒脾和胃,难怪两者相配,既能去热又不伤身。”
老妪突然叹了口气:“以前部落里也有懂草药的老人,说这鱼腥草是‘湿地里的清道夫’,能扫净身子里的脏东西。可后来老人走了,年轻的只信巫师的符水,好多人就这么没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些哽咽,粗糙的手摩挲着蛇头拐杖上的花纹,像是在抚摸着逝去的族人。
轩辕把鱼腥草和薄荷的样子画在竹片上,又记下“湿热瘴气,鱼腥草配薄荷煮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若是重症,光靠这两味草怕是不够吧?”老妪点点头:“前几日有个壮汉,喝了这药也没好,后来……”她顿了顿,“老人说过,重症要加苍术,那草长得像白术,却带着股辛烈气,能燥湿健脾,比薄荷的力道更足。”
轩辕连忙让阿柱记下“苍术,辛温,燥湿,配鱼腥草治重症瘴气”,他望着密林深处,那里的雾气不知何时散了些,阳光透过枝叶照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他想起东夷的砭石能去淤,南蛮的草药能清热,北地的脉诊能知病,西戎的缝合能补伤,这些散落四方的智慧,就像这林子里的草木,各有其性,却都藏着天地的道理。
“多谢老人家指点。”轩辕对着老妪深深一揖,“这些草药的性子,我记下了。”老妪摆摆手,转身进了竹楼,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个竹筒,里面装着些晒干的鱼腥草和苍术。“带着吧,路上或许用得上。”她把竹筒塞到轩辕手里,“你们北方人不懂南方的湿热,可别像那孩子似的,栽在这林子里。”
轩辕接过竹筒,只觉得沉甸甸的,里面装的不仅是草药,还有一个部落对生命的敬畏。他看向那渐渐好转的孩子,妇人正用小勺喂他喝着温热的米汤,孩子的眼睛亮了些,正好奇地看着他腰间的竹片。阿柱在一旁收拾着行囊,嘴里哼着北地的小调,调子在潮湿的空气里打着转,竟也染上了些南方的绵软。
密林里的虫鸣又响了起来,比先前更清亮些。轩辕知道,前路还有更多的草木等着他去辨识,更多的医理等着他去领悟,可此刻握着手里的竹筒,闻着那淡淡的药香,他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就像这鱼腥草,生在湿地却能散湿热,世间万物,总有其存在的道理,而医者的本分,便是读懂这些道理,让生命能在天地间好好地扎根、生长。
他低头看了看竹片上记下的字句,炭笔的痕迹在潮湿的空气里微微发潮,却透着一股坚定的力量。下一站该往何处去?或许该去更南边的山谷,那里据说有能解蛇毒的草药,还有能治瘴痢的奇方。
欲知轩辕在南岭深处还能寻得何种草药,下集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