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集:南蛮瘴气辨草性
南岭的雾气是活的。
轩辕踩着露水草鞋踏入这片密林时,晨雾正从腐叶堆里钻出来,缠上他的裤脚。空气里飘着股甜腥气,像熟透的野果混着动物的腥臊,吸进肺里竟带着些微刺痒——这是他在北地从未遇过的气息。身后的弟子阿柱突然打了个喷嚏,声音在密不透风的林子里撞出回声,惊得头顶枝桠上的羽鸟扑棱棱飞起来,落下几片沾着露水的深绿叶子。
“先生,这地方的树都长得怪。”阿柱揉着鼻子指向远处,只见几株乔木的气根像老藤般垂到地上,扎进黑褐色的泥土里,远远望去竟像无数只垂着的手。轩辕却没应声,他正盯着脚边一株贴地生长的草:三出复叶,叶片边缘带着细锯齿,叶背泛着紫晕,断口处正渗出乳白色的汁液,在晨光里闪着微光。
“记下来。”他从腰间解下皮囊,倒出竹片和炭笔,“汁液乳白色,味辛,触之微麻,生阴湿处。”阿柱赶紧蹲下来帮忙按住草叶,炭笔在竹片上划过的沙沙声,竟让周遭的虫鸣都显得安静了些。
他们已经在南岭走了三日。自离开东夷海岸,轩辕便听闻南方多“瘴气”,能让壮汉病倒,让部落减员,可也听闻当地巫医用草木便能化解。他带阿柱循着山民的踪迹往密林深处走,越往南走,空气越发滞重,连阳光都像是被泡软了,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只能洒下斑驳的光斑,落在积了不知多少年的腐叶上,闷出些微热的潮气。
“先生你看!”阿柱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声音里带着惊惶。轩辕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不足百丈的山坳里,几间竹楼歪歪斜斜地搭着,竹楼外的空地上,竟躺着三个裹着草席的人。更让人心惊的是,一个妇人正蹲在竹楼门口呕吐,呕出来的东西带着暗红色,她身边的孩童则趴在地上,脸色蜡黄得像枯了的苞米叶,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
“是瘴气。”轩辕快步走上前,草席下的人身体已经僵硬,显然是没救了。他蹲到那孩童身边,手指搭上孩子的手腕——脉象浮而数,跳得又快又弱,像风中残烛。再看那妇人,眼眶深陷,嘴唇干裂泛着青紫色,见有人靠近,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又被绝望淹没。
“别碰他们!”一个粗哑的声音从竹楼里传来。轩辕抬头,见一个披散着头发的老妪拄着根蛇头拐杖走出来,她的皮肤像老树皮般黝黑粗糙,裸露的胳膊上刻着些暗红色的花纹,手里还攥着一把晒干的草叶,散发着浓烈的腥气。
“我们是来求医问药的。”轩辕站起身,尽量让语气平和,“见族人患病,想略尽绵力。”老妪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腰间的竹片和皮囊上停了停,突然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北方来的,懂什么?这是山灵发怒,要收走几个魂魄,草药能顶什么用?”
话音刚落,那趴在地上的孩童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身子蜷缩成一团,嘴角竟溢出些泡沫。妇人惊呼着扑过去抱住孩子,哭声在潮湿的空气里颤巍巍地散开。轩辕心头一紧,他想起东夷部落用砭石放血能去热,可这孩子身子太虚,怕是经不起;北地的脉诊告诉他这是热病,可手边没有对症的药石。
“这孩子还有救。”他看向老妪,语气斩钉截铁,“您手里的草,可否借我一看?”老妪攥紧了草叶,拐杖在地上顿了顿:“这是鱼腥草,能治山瘴,可他……”她没再说下去,眼里却闪过一丝动摇。轩辕见她松了口,连忙追问:“这草长在何处?如何用?”
老妪往密林深处指了指:“水边湿地多的是,要新鲜的,连根拔起,洗净了煮水,让他喝下去。”轩辕立刻对阿柱道:“你去寻这草,记住是三出复叶,叶背带紫,断口有白汁,长在水边的。”阿柱应声要走,老妪却突然道:“等等!这草性烈,单煮怕是要伤了孩子的脾胃。”
轩辕一愣,只见老妪转身进了竹楼,片刻后拿出另一把草,叶片细长,茎秆中空,闻起来带着些微苦的香气。“这是薄荷,性凉,能辅佐鱼腥草散湿热,又能护着些胃气。”她把两把草塞到阿柱手里,“快去快回,晚了就真救不回来了。”
阿柱跑远后,轩辕蹲在孩子身边,轻轻用袖口擦去他嘴角的泡沫。孩子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脸烧得滚烫,呼吸时胸口起伏微弱,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落的叶子。妇人哽咽着说:“前几日他还跟着父兄去采野果,回来就说头晕,夜里开始发热,吃了巫师的符水也没用……”
“符水治不了热病。”轩辕轻声道,“这不是山灵发怒,是湿热入体。你看这林子密不透风,潮气散不去,人在里头待久了,热气积在心里,就像柴堆闷着火星,总要烧起来的。”他边说边解开孩子身上的麻布衣裳,让潮湿的空气能贴着皮肤过,又找来几块干净的石板,在火塘边烤热了,用布包着放在孩子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