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空中花园里精心维持的和谐。弦乐声不知何时停了,所有人的交谈都戛然而止。空气中只剩下水晶灯轻微的嗡鸣,和远处城市传来的、被隔绝得模糊不清的喧嚣。
所有目光都汇聚在林萱身上,带着惊愕、不解,以及一丝看好戏的期待。那个被母亲推出来,本该扮演“青年才俊”角色的赵公子,伸出的手还尴尬地悬在半空,脸上的绅士风度已经僵硬龟裂。
付文樱脸上的热络笑容也凝固了。她不明白,这个女孩为什么总是不按牌理出牌。她已经铺好了所有的台阶,无论是羞辱的,还是施舍的,她都只需要顺着走下来,或狼狈,或感激。可她偏偏要另辟蹊径,说一句谁也听不懂的疯话。
林萱没有理会周围的死寂,她的目光穿过人群,清亮而专注,始终落在那个角落里的男人身上。她看到孟宴臣握着酒杯的指节绷得死紧,那张总是覆着一层冰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唇角的笑意更深了,那笑意里带着一点怜悯,一点洞悉,还有一丝不加掩饰的锋芒。她慢悠悠地,将那句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被关在黄金笼子里的那种。”
如果说前一句话是莫名其妙,那这一句,就是一把淬了毒的、精准无比的匕首。
“黄金笼子……”
人群中有人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随即恍然大悟,倒吸一口凉气。在场的都是人精,谁听不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哪里是在问孟宴臣,这分明是在说孟宴臣!
付文樱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引以为傲的掌控,她为儿子铺就的康庄大道,她那份密不透风、自以为是的母爱,在此刻,被林萱用“黄金笼子”四个字,赤裸裸地钉在了耻辱柱上。她感觉周围那些贵妇投来的目光,瞬间从刚才的奉承变成了探究和怜悯,这比任何直接的指责都让她难堪。
林萱却觉得还不够。她将视线从孟宴臣的脸上,缓缓移到了付文樱身上,那双澄澈的眼眸里,此刻映出的不再是满室灯火,而是一片冷冽的寒光。她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黄金笼子再华丽,也剥夺了鸟飞翔的权利。有些人爱鸟,是给它天空;有些人爱鸟,是给它笼子。”
她顿了顿,微微偏过头,仿佛真的在诚心请教,语气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不知孟夫人,是哪一种?”
全场哗然!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这是宣战!是在付文樱亲手搭建的、最引以为傲的舞台上,当着所有她想炫耀的观众,狠狠地撕碎了她的面具和尊严。付文樱气得浑身发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再也维持不住一丝一毫的温婉,只剩下被戳中痛处后的狰狞和怨毒。她想开口呵斥,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就在这片混乱和震惊的中心,孟宴臣,那个被比作“笼中鸟”的男人,却有了动作。
他眼中的冰层,在那句“给他天空,还是给他笼子”的问话中,彻底碎裂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灼热明亮的东西从他眼底深处燃起,迅速燎原。他看着林萱,像是第一次认识她,又像是已经认识了她几辈子。这个女人,她看穿了他所有的伪装,理解了他所有的压抑,用最尖锐的方式,说出了他从未敢宣之于口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