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床上那个原本痛苦挣扎的男孩，此刻也已经安静下来。他同样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在月光下，亮得惊人。他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中再无半分迷茫与空洞。
良久，他动了动有些干涩的嘴唇，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满满的惊叹。
“姐姐，你好厉害呀。”
这一声“你好厉害呀”，不似往日那般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发自内心的，纯粹的赞叹与信赖。
萧晴萱看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像盛满了揉碎的星光，心中不由得一软。她伸手，理了理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动作自然而然。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
澹台烬摇了摇头，他能感觉到，脑海里那个纠缠了他整个童年的阴冷声音，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安宁。他坐起身，目光依旧没有离开萧晴萱的脸，仿佛要将她的样子，深深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姐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刚刚……在我脑海里的，真的是你吗？”
“嗯。”萧晴萱没有隐瞒，她知道，经过今晚这件事，一些事情必须向他说明白了。她盘腿坐在床沿上，神情认真了几分，“小烬，你听我说。你身体里那个意识，它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澹台烬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他回忆了片刻，轻声说：“从我记事起，它就一直在了。它会跟我说话，在我被打骂、被关起来的时候，它会告诉我，这是我的命，我生来就该受这些苦。”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萧?萱能听出那平静之下，埋藏着多深的伤痕。
“它说，它是我唯一的朋友。”澹台烬补充道。
萧晴萱心中微叹，这邪骨意识，当真是攻心的高手。对于一个从小在孤立与恶意中长大的孩子来说，一个“唯一的朋友”，是多么具有迷惑性的存在。
“它在撒谎。”萧晴萱的声音斩钉截铁，“它不是你的朋友，它是你所有苦难的根源。”
澹台烬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
萧晴萱耐心地解释道：“这东西天生便会吸引和放大世间一切的恶意。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遇到的所有人，都对你那么坏？为什么你只是看了一眼，那个五皇子就要对你拳打脚踢？寻常孩童间的霸凌，不会到那种程度。”
她顿了顿，给了他消化的时间，才继续说道：“不是你天生就招人厌恶，是那神魂的这股力量，在无形中影响了他们。它会悄无声息地勾起旁人心中最阴暗、最暴戾的一面，并将这股恶意，全部导向你。你承受的痛苦越多，怨念越深，它的力量就越强，直到最后，它便能彻底占据你的身体。”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澹台烬的脑海中炸响。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那些无缘无故的憎恨，那些变本加厉的欺辱，都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也不是因为他天生就该如此，而是因为……身体里的那个“朋友”？
一直以来压在他心头的，那份沉重的、仿佛与生俱来的“罪孽感”，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他不是罪人，他……只是一个受害者。
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眶却控制不住地红了。他不是想哭，而是一种积压了八年的委屈，在得知真相的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