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多那双慵懒的红瞳微微转动,瞥了一眼因特古拉,又慢吞吞地扫过黑杰克面前那套冰冷的采血设备,最后落在那只空荡荡的、等待填充的专用血袋上。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仿佛这简单的动作都耗费了他巨大的精力。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好奇、探究、畏惧),阿卡多终于慢悠悠地、如同电影慢镜头般,将右手从风衣口袋里抽了出来。那只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一种非人的美感。
他没有坐下,只是随意地将手臂搭在黑杰克的操作台边缘,袖口滑落,露出一截同样苍白的手腕。他甚至懒得去看黑杰克的动作,目光投向车窗外,仿佛在欣赏广场上某个无聊的风景。
黑杰克那只完好的黑眸微微眯起,机械义眼的红光锁定在阿卡多的手腕上。他掐灭了烟,动作依旧精准稳定。消毒棉球擦拭皮肤,冰冷的触感似乎并未引起阿卡多的任何反应。粗大的针头闪烁着寒光,对准了皮肤下那根并不明显的血管。
针尖刺入。
就在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海潮奔涌又似万魂恸哭的沉闷声响,毫无征兆地自阿卡多体内爆发!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庞大压力!
紧接着,令所有人终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那根连接在阿卡多手臂上、原本应该缓慢充盈的采血管,如同被接通了高压水泵的消防水龙!暗红近黑、粘稠得如同熔融的岩浆、散发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息和古老魔威的血液,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恐怖速度,疯狂地涌入那只500毫升的标准血袋!
噗噜噜噜——!
血袋在不到0.1秒的时间内,如同吹气球般瞬间鼓胀到了极限!袋壁被撑得透明,清晰地映出里面翻滚咆哮的暗红血液!那血液仿佛拥有生命,在袋内剧烈地冲撞、沸腾,甚至隐隐形成一张张痛苦哀嚎的扭曲面孔!血袋的密封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看就要爆裂!
这还没完!
血液的洪流并未停止!连接血袋的管道剧烈震颤!备用血袋!旁边用于储存试管的架子!黑杰克操作台下方的柜门!甚至车厢的金属地板缝隙!所有能容纳液体的地方,都开始疯狂地向外喷涌、渗透出那粘稠暗红的血液!
整个献血车的内部,如同打开了地狱的血池阀门!粘稠的暗红之潮以阿卡多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汹涌蔓延!刺鼻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车厢内的灯光都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色!
家入硝子慵懒的表情瞬间凝固,叼着的烟掉在了地上。她下意识地发动了反转术式,一层柔和的绿光笼罩住她和塞拉斯,将汹涌而来的血潮隔绝在外,但看着眼前如同炼狱般的景象,她眼角抽搐,低声骂了一句:“…这他妈的什么玩意?”
黑杰克的动作快如闪电!在血袋即将爆裂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拔掉了阿卡多手臂上的针头!同时,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寒光一闪,精准地切断了连接血袋的管道!
“嗤——!”
失去压力的暗红血液如同小喷泉般从断口处飙射而出,溅了黑杰克一身,将他黑色的风衣染得更加暗沉。他面无表情,任由散发着魔威的血液顺着脸颊的疤痕流下,那只机械义眼死死盯着阿卡多,红光急促闪烁。
而阿卡多,仿佛只是被蚊子叮了一下。他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臂,用另一只手随意地拂了拂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那被针扎的微小伤口,在他收回手的瞬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甚至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与他毫无关系。
整个献血车内部,一片狼藉。粘稠的暗红血液覆盖了大部分地面和设备,那个被撑到极限的血袋如同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被黑杰克用特殊容器迅速封存起来,隔绝了那恐怖的魔威。空气死寂,只剩下血液滴落的“啪嗒”声和家入硝子重新点燃香烟的轻微打火声。
车外,目睹了部分骇人景象(主要是血袋瞬间爆满和车厢内血光冲天)的学生们,早已鸦雀无声,个个脸色煞白。
“恶魔!是恶魔之血!亵渎!这是对主的亵渎!AEN——!!!”
打破死寂的,是一声如同滚雷般、充满了狂热与愤怒的咆哮!神父装、满身圣经和刺刀的亚历山大·安德森,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狂鲨,双眼赤红,须发皆张,周身爆发出刺目的圣光!他如同人形战车,挥舞着数把银光闪闪的刺刀,带着要将阿卡多连同整个献血车一同净化成灰的狂暴气势,轰然冲来!
“异端!受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圣战冲锋,阿卡多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只是极其随意地、如同驱赶苍蝇般,朝着安德森冲来的方向,轻轻抬起了左手食指。
“噗嗤!噗嗤!噗嗤!”
数道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安德森冲锋的身影骤然僵在半途!他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地、精准地“钉”在了献血车旁边一堵厚实的石墙上!几根完全由凝固的暗红血液构成的、如同长矛般尖锐的“血刺”,穿透了他的神父袍,将他呈大字型牢牢地固定在了墙上!圣光瞬间黯淡,刺刀脱手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呃…呃啊…恶魔…你…”安德森徒劳地挣扎着,却无法撼动那蕴含着恐怖魔力的血刺分毫,只能发出不甘的嘶吼。
献血车内,因特古拉看着车窗外被钉在墙上、如同标本般的安德森,又看了看车内一片狼藉的血海和阿卡多那副“与我无关”的慵懒模样。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斗,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模糊了她有些无奈的表情。她转向面色阴沉、正用消毒液疯狂擦拭脸上血污的黑杰克,以及重新叼上烟、眼神死寂的家入硝子,用一种混合着疲惫、歉然和“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语气,低声说道:
“抱歉,两位医生。给你们添麻烦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个被特殊容器封存的、依旧在微微震颤的暗红血袋,嘴角勾起一丝极其苦涩的弧度。
“请理解…这家伙的血…”因特古拉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刻的、难以言喻的无力感,仿佛在陈述一个宇宙真理般的无奈事实。
“…多到能填满太平洋。”
黑杰克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机械义眼的红光扫过那个封存的容器,又扫过车外被钉在墙上兀自咆哮的安德森,最终定格在阿卡多那仿佛置身事外的背影上。他沉默了几秒,沙哑地吐出一个字:
“…哼。”
家入硝子则是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烟灰簌簌落下。她看着满车厢需要处理的“高危生物废料”(阿卡多的血),以及外面那个需要处理的“狂躁人形垃圾”(安德森),只觉得刚补的觉又白费了。她掏出手机,开始面无表情地拨号:
“喂?后勤处吗?…对,还是中央广场。需要最高等级生化污染清理小组…嗯,范围比较大…还有,顺便带把梯子,墙上还钉着一个神父…对,活的。麻烦快点,味道太重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中央广场上,给洁白的献血车、狼藉的车厢、被钉在墙上骂骂咧咧的安德森、以及远处互相搀扶着清理奶油和咖喱残留的料理部幸存者们,都镀上了一层荒诞而疲惫的金边。万象学园的一天,又在鸡飞狗跳、一地鸡毛中,朝着不可预测的明天,跌跌撞撞地前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