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合众学园的深夜,是属于异类的。白日里被“万象调和”规则强行压制的各种气息,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弥散。不死族的防腐剂味、魔药课的硫磺焦糊气、某些魔兽巢穴散发的腥臊、还有植物园里夜行魔植释放的甜腻致幻花粉…种种气息混合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异世界集合体的独特“夜息”,沉甸甸地压在寂静的校园上空。
月光被一层稀薄的、仿佛由无数破碎空间组成的能量云过滤,洒下惨淡而变幻不定的清辉,将哥特尖顶、现代方盒、日式檐角以及扭曲的魔法塔楼投射出奇形怪状的、不断蠕动的巨大阴影。整个学园如同一头蛰伏在时空裂隙中的庞然巨兽,沉默而危险。
在这片光怪陆离的阴影中,四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如同滴入浓墨的几粒杂质,正沿着规划好的“安全路线”,朝着学园中央那座孤高耸立的校长塔蠕动。
佐藤和真打头阵,运动服的深蓝色在夜色中勉强算是掩护,他弓着腰,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仿佛脚下不是平整的石板路,而是铺满了地雷。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黏在皮肤上,带来阵阵冰凉。他心脏跳得如同失控的引擎,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回响。他手里死死攥着那张皱巴巴的“地图”,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眼睛瞪得像铜铃,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克里斯。作为专业人士,她的动作明显轻盈流畅得多。深灰色的连帽斗篷完美地融入阴影,脚步落地无声,如同真正的猫。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锐利地扫视,耳朵微微翕动,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专业素养让她暂时压下了对阿尔泰尔的恐惧,专注于眼前的潜入任务。
再后面,是整支队伍最大的不稳定因素——阿库娅。这位智障女神似乎还没完全从酒精的余韵中清醒过来,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差点被自己华丽的裙摆绊倒。她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但那对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如同顶级蓝宝石的飘逸长发,却如同黑夜里的灯塔,醒目得令人绝望。她蓝色的眼眸里混杂着残留的兴奋和对未知的懵懂,时不时还打个小小的酒嗝,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嘘——!”每次阿库娅发出声音,和真都会猛地回头,用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神和无声的口型发出严厉警告。阿库娅则委屈地眨眨眼,努力把脑袋缩进并不存在的衣领里,那撮标志性的呆毛却依旧倔强地翘着,在夜风中招摇。
最后压阵的是露普斯蕾琪娜。这位恶魔女仆如同闲庭信步,黑色的女仆裙摆随着步伐优雅地摆动,网格丝袜包裹的长腿在月色下若隐若现。她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期待、戏谑和残忍的愉悦笑容,橘黄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如同准备欣赏一场精彩戏剧的观众。她甚至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小巧的魔法水晶(疑似记录影像用),饶有兴致地对着前面狼狈潜行的三人组比划着角度,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静默花园”如同其名,死寂得可怕。高大的、形态扭曲的黑色树木投下浓密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阴影。脚下是厚厚一层不知名的暗紫色苔藓,踩上去绵软无声,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气。花园里没有任何虫鸣鸟叫,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如同低泣般的“沙沙”声。
“快!跟上!”和真压低声音催促,指了指前方花园西侧。那里,几块巨大而残破的石板半埋在苔藓中,上面刻满了早已黯淡失灵的古代传送符文,正是地图上标记的“废弃传送阵遗迹”。
四人小心翼翼地绕过散发着微弱魔力残留的遗迹碎石,穿过一道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低矮拱门,眼前豁然开朗。一条狭窄的、仅供一人通行的后勤通道出现在眼前,蜿蜒向上,直通校长塔那如同巨兽蛰伏般的庞大基座。通道两侧是粗糙的黑色石壁,头顶是高耸的穹顶,月光被彻底隔绝在外,只有石壁上每隔很远才镶嵌着一颗散发着微弱幽绿色光芒的萤石,勉强勾勒出通道的轮廓。空气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灰尘和石头的气息。
“就是这里!”和真精神一振,指着通道尽头那扇紧闭的、毫不起眼的厚重金属门,“后勤入口!避开主路了!”
克里斯快步上前,取代了和真的位置。她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蹲在金属门前,从斗篷内袋里迅速掏出几件小巧的工具——一根细如发丝的探针,一个镶嵌着复杂透镜的单片眼镜,还有一小瓶闪烁着微光的粉末。她将粉末轻轻吹在门锁区域,幽绿的光芒下,一个极其复杂的、由多重魔法符文嵌套构成的锁芯结构在门板上显现出来。
“啧,复合型魔法秘锁,三层符文回路嵌套,还有自毁触发机制…”克里斯低声自语,单片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如鹰,手指稳定而灵巧地操作着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情人的发丝。细密的汗珠从她额角渗出。
和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大气不敢出。阿库娅好奇地凑上前,被和真一把捂住嘴拽了回来。露普斯蕾琪娜则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克里斯操作,红瞳中闪烁着“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光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有克里斯手中探针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通道中回响。终于,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冰块碎裂的“咔哒”声,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露出后面更加深邃的黑暗。
“搞定!”克里斯松了口气,抹了把汗,脸上露出一丝属于专业人士的自得。
“干得漂亮克里斯!”和真压抑着兴奋低吼一声,率先侧身挤了进去。克里斯紧随其后。阿库娅刚要跟上,露普斯蕾琪娜却抢先一步,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滑入,红瞳在门后的黑暗中扫视着,脸上愉悦的笑容不变。阿库娅不满地嘟囔了一声,也跟了进去。
门内是一条更加狭窄、向上盘旋的石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和一种…奇异的、类似臭氧的金属气息。石壁上没有任何光源,只有无尽的黑暗吞噬着视线。四人只能摸索着冰冷的石壁,一步步向上攀登。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回荡,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心鼓上。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不同于萤石的光芒。台阶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造型古朴的木门。门缝里透出明亮的、如同正午阳光般的光线,与通道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到了!学生禁止进入的六楼!”和真激动地声音都在发颤,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在向他招手。他迫不及待地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奢华走廊或堆满珍宝的房间。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长得望不到尽头的、异常宽阔的走廊。地面铺着光洁如镜、能清晰倒映出人影的深色大理石。墙壁则是某种温润如玉的白色石材,镶嵌着精美的浮雕——仔细看去,那些浮雕并非花草鸟兽,而是一个个栩栩如生、形态各异、表情狰狞痛苦的受刑者!天花板极高,悬挂着巨大的、散发着恒定明亮光芒的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这明亮、宽敞、死寂的走廊,散发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气息。空气中那股臭氧般的金属气味更加浓重了。
“这…这什么鬼地方?”和真愣住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预想中的校长办公室入口呢?这地方看起来比纳萨力克的拷问室还邪门!
“小心!”克里斯瞳孔骤缩,她敏锐的盗贼直觉瞬间拉响了最高警报!她一把拉住想要往里冲的和真,目光死死锁定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地板有古怪!看反光!”
只见前方十几米处,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极其微弱地闪过几道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纤细的红色光线,如同蛛网般纵横交错,布满了整个走廊通道!
“红外感应触发式陷阱!”克里斯低声惊呼,迅速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喷壶,对着前方一喷。一片闪烁着淡蓝色荧光的粉尘弥漫开来,瞬间将那些原本肉眼难辨的红色光线清晰地勾勒出来!密密麻麻,如同激光组成的死亡之网,封锁了所有前进的可能!
“呵,小把戏。”克里斯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专业素养让她找回了状态,“只要动作够轻,速度够快,从空隙穿过去就行。看我的…”她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下蹲,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准备展示她精妙的身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阿——阿——阿——嚏!!!”
一个惊天动地、毫无预兆、充满了鼻腔共鸣的巨大喷嚏,如同平地惊雷,猛地在这死寂的走廊里炸响!
是阿库娅!
这位智障女神似乎终于被空气中浓重的灰尘和金属气味刺激到了她那“高贵”的女神鼻腔,酝酿已久的喷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巨大的声浪在空旷的走廊里疯狂回荡、叠加,震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都嗡嗡作响!
“完了!”和真和克里斯脑中同时闪过这个绝望的念头。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预感,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如同按下了某个毁灭性的开关!
“嗡——!!!”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空气!尖锐、高频、如同无数根钢针扎进耳膜!走廊两侧墙壁上那些受刑者浮雕的眼睛,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
“咔嚓!轰隆隆隆——!”
和真他们头顶的天花板猛地裂开数个巨大的暗格!数块直径超过三米、表面布满狰狞尖刺的巨型滚石,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势,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恶风,朝着下方四人所在的区域——轰然砸落!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们!
“呜哇哇哇——!”和真魂飞魄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潜能,一个标准的懒驴打滚朝侧面扑去!滚石擦着他的后背轰然砸在地面上,坚硬无比的大理石地板如同豆腐般碎裂凹陷,碎石飞溅!恐怖的冲击波将他掀飞出去!
“净化!净化!”阿库娅尖叫着,下意识地挥舞手臂,试图施展她那不靠谱的净化魔法。一道柔和但范围巨大的蓝光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蓝光扫过之处,那些由荧光粉尘勾勒出的红外线陷阱网瞬间被净化、湮灭!然而,这非但不是帮助,反而如同解除了某种限制——
“嘎吱——!砰!砰!砰!”
两侧墙壁猛地翻转,露出隐藏在后的巨大发射孔!一根根需要两人合抱、前端削尖的巨大硬木桩,如同攻城锤般被强劲的机括弹射而出!带着沉闷的破空声,横向朝着走廊中央狠狠撞来!覆盖范围之广,几乎避无可避!
“噗!”克里斯虽然凭借敏捷的身手躲开了第一波滚石,却被一根横扫而来的木桩狠狠擦中腰侧!剧痛传来,她闷哼一声,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撞飞出去,重重砸在墙壁的浮雕上,那些受刑者扭曲的面孔仿佛在无声地嘲笑。
“嗷!”露普斯蕾琪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但更像是兴奋的呻吟),她凭借非人的反应速度,一个优雅的后空翻躲开砸落的滚石,修长的双腿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根交叉横扫的木桩。高跟鞋落地,发出清脆的“哒”声,她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因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而泛起兴奋的红晕,手中的记录水晶忠实地捕捉着这一切。
“地面!”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和真,眼角余光瞥见光洁的地面瞬间变成了可怖的暗红色!他嘶声力竭地发出警告!
“嗤嗤嗤嗤——!”
尖锐的破土声如同死神的狞笑!一根根闪烁着幽蓝寒光、足有半米长的金属地刺,如同嗜血的毒蛇獠牙,以惊人的速度从变得如同岩浆般暗红的地板下密集刺出!覆盖了整段走廊!
“神之庇护!”阿库娅再次尖叫,一道薄薄的、半透明的蓝色水膜瞬间包裹住她自己。几根地刺狠狠刺在水膜上,激起剧烈的涟漪,险险挡住。但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