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梧桐树下摆着张梨花木桌,江淼铺开府里的账目,指尖捏着毛笔,目光却落在账本上那行“西跨院修缮”的字上——昨夜柳时禾腿间的酸胀还在他心头绕,想着得把西跨院的石子路换成青石板,免得她往后走起来硌脚。
“少爷,这是上月的采买清单,您过目。”元宝捧着个蓝布册子递过来,见江淼盯着账目出神,忍不住笑着打趣,“您这心思,怕不是都飞到少夫人房里去了吧?”
江淼回过神,接过册子翻了两页,指尖在“胭脂水粉”那栏顿了顿——柳时禾的胭脂快用完了,得让采买的人多挑些正红色的回来。他抬眼看向元宝,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府里的事没落下就好。”
元宝凑过来,挠了挠头,语气里满是羡慕:“说真的少爷,您和少夫人感情真好。昨儿我路过您院儿外,听见少夫人笑呢,那声音甜得,连鸟儿都不叫了。”
江淼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想起昨夜柳时禾在怀里软着嗓子撒娇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深:“等你往后遇到喜欢的女子,也会这样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遇到了就好好待人家,别让姑娘受委屈。”
元宝红了脸,挠着头应了声“知道了”,转身去给江淼续茶。江淼看着元宝的背影,手里的毛笔却悬在半空,没再往下写——方才元宝的话像颗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了圈涟漪,那些被他刻意压在心底的记忆,总想起大学宿舍的上下铺,想起食堂里五块钱一碗的汤面,想起和室友在操场散步时,抬头就能看见的路灯。
可现在……他看着院角那株被柳时禾种的海棠,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想起她晨起时赖在怀里不愿起床的模样,想起她喝鸡汤时递到自己嘴边的那勺暖意,想起她羞红了脸却还攥着自己衣袖的依赖——这些日子里的温柔,早把现代的记忆裹上了层暖意,让他渐渐忘了“回去”这回事。
可方才那瞬间,他突然慌了——要是哪一天,他突然出现意外,变回那个扎着马尾、穿着牛仔裤的女生,该怎么办?
他会从这个古色古香的江府消失,回到那个满是电子屏幕的现代。到时候,柳时禾该怎么办?她会不会以为自己失踪了?会不会抱着那瓶润肤膏哭?苏氏会不会还天天炖着乌鸡汤,等他带着柳时禾过去吃饭?
还有他自己。回到现代,他还是那个普通的大学生江淼,要赶论文、要考四六级、要在人潮拥挤的食堂里抢位置。或许也会遇到喜欢自己的人,可能是篮球场上打球的男生,也可能是图书馆里安静看书的学长,可那些喜欢,会像江淼对柳时禾这样吗?会有人像他待柳时禾那样,记得她的胭脂快用完了,记得她走石子路会脚疼,记得她害羞时会攥着衣角,连夜里翻身都会下意识护着她吗?
他在现代活了二十年,没被人这样放在心尖上疼过。父母忙着挣钱,从小就把她丢在奶奶家,上了大学也只是每月打生活费,连个电话都少。她习惯了自己扛事,习惯了在图书馆待到闭馆,习惯了冬天自己抱着暖水袋睡觉——可在这里,有柳时禾会在他处理账目时,悄悄端来杯温茶;有苏氏会记着他爱吃的桂花糕,每次都让厨房多做些;有元宝会替他跑腿,还会打趣着问他“要不要给少夫人带些蜜饯”。
这些细碎的暖意,早把他那颗漂泊的心,牢牢拴在了这个时代。
“少爷,您怎么了?”元宝端着茶回来,见江淼盯着账本发呆,脸色还有些发白,忍不住担心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淼回过神,指尖攥着毛笔,指节微微泛白。他深吸了口气,把那些杂乱的念头压下去——想这些有什么用?现在他是江淼,是柳时禾的夫君,是江府的少爷,这就够了。他抬眼看向元宝,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刚才走神了。”
他低下头,在账本上“西跨院修缮”那栏旁,又添了行“换青石板,需平整无棱”,笔尖落下时,心里的慌意渐渐散了——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现在,他要把柳时禾护好,把江府的日子过好。
“对了元宝,”江淼忽然开口,“你去告诉采买的人,多挑些正红色的胭脂回来,要最好的那种。”
元宝愣了愣,随即笑着应道:“知道了少爷!这是给少夫人买的吧?我这就去说!”
元宝转身跑远了,江淼看着账本上的字迹,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风从院外吹进来,带着海棠花的香气,落在他手背上,像极了柳时禾晨起时,轻轻落在他掌心的温度。
他忽然不慌了。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就算他变回了,这些日子里的温柔与暖意,也会像刻在骨子里似的,陪着他。更何况……他抬头看向柳时禾的院落方向,眼底满是坚定——他不会让那一天到来的。他要在这个时代,陪着柳时禾,看遍四季的花,喝遍苏氏炖的汤,把日子过成细水长流的温柔。
正想着,院门口忽然传来阵轻浅的脚步声,柳时禾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鬓边别着朵刚摘的海棠花,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看你半天没回去,给你带了些桂花糕,娘刚蒸好的。”
江淼站起身,快步走过去,伸手接过食盒,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忍不住攥紧了些:“怎么亲自过来了?不是让你在房里歇着吗?”
柳时禾晃了晃另一只手,手里拿着个装着茶水的瓷瓶:“我煮了些薄荷茶,天热,给你解解暑。”她抬头看向江淼,见他眼底还有些未散的怔忡,忍不住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累着了?”
指尖的温度落在额头上,带着柳时禾特有的柔软,江淼心里最后一点慌意也散了。他握住她的手,把人往怀里带了带,低头在她鬓边的海棠花上轻轻碰了碰,声音里满是安稳:“没事,就是刚才想了些无关紧要的事。”
他低头看着柳时禾眼底的关切,忽然觉得,那些关于“现代”的担忧,都成了多余。只要眼前这个人还在,只要能每天看见她的笑,能握着她的手,能和她一起吃苏氏炖的汤,就算永远留在这个时代,又有什么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