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的暖阁里,熏香袅袅绕着鎏金香炉,赵明珠正临窗翻着一本线装诗集,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书页上的墨字,眼神却未真正落在纸上。小红轻手轻脚走进来,俯身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丝笃定:“小姐,都办妥了。山里的土匪是夜里‘遇袭’,现场只留了些猎户争斗的痕迹,官府已定为仇杀;牢里那几个,昨夜‘打翻油灯’烧了囚室,尸体都烧得辨认不清,仵作验过,只说是意外失火。”
赵明珠翻书的手指顿了顿,抬眼看向窗外飘落的银杏叶,眼底没什么波澜,只淡淡“嗯”了一声,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做得干净就好,别留任何尾巴。”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段时间让退了出去,暖阁里重新只剩熏香与翻书的轻响,仿佛刚才那场关乎几条人命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而江府外的茶寮里,南宫炎烈正捏着一只青瓷茶杯,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对面的南宫月皱着眉,手里的点心咬了一半就搁在碟子里,语气满是疑惑:“哥,你听说了吗?官府今早贴了告示,说那些伤了江大哥的土匪,要么在山里被‘仇杀’,要么在牢里‘意外失火’死了,连个活口都没留!”
南宫炎烈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茶水溅出几滴在桌面:“我听说了。昨日我还和江兄商量,等他身子再稳些,就去山里查探土匪的底细——毕竟那些人下手狠辣,不像是普通山匪,倒像是受过训练的。可谁能想到,我们还没动身,人就全死了,还都是‘意外’?”他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指尖摩挲着杯沿,“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是有人在背后动手,还做得滴水不漏,连官府都被蒙了过去。”
南宫月听得浑身一寒,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外袍:“那……会不会是冲着江大哥来的?可那些土匪已经伤了他,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哥,你说会不会是之前跟江大哥有过节的人?比如……”
“别乱猜。”南宫炎烈打断她,眼神沉了沉,“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说。眼下人都死了,线索断了,就算我们怀疑,也查不出什么。江兄刚醒,身子还弱,不能再让他担惊受怕,这事就先压下来吧。”他知道,背后动手的人势力定然不小,否则不会连官府都能轻易摆平,此刻贸然追查,不仅查不出结果,反而可能引火烧身,连累江府。
南宫月点点头,却还是有些担忧:“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她话没说完,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又沉了下去,“对了哥,我得回青云派了。这次下山本是为了参加喜事,结果遇上江大哥出事,耽搁了这么久,师父肯定要问的。”
南宫炎烈闻言,脸上的凝重稍缓,看向妹妹的眼神多了几分柔和:“是该回去了,你下山快一个月了,师父和师兄弟们该惦记了。”他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路上注意安全,到了门派就给我捎个信,别让我担心。”
南宫月用力点头,眼眶却微微泛红:“哥,你在京城也要好好的,尤其是在赵府,凡事多留个心眼。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和师父说,别自己扛着。”她知道哥哥留在赵府,一半是为了历练,一半是为了责任,可京城不比青云山清净,她总怕哥哥会受委屈。
第二日清晨,江府门前的空地上,一匹棕红色的骏马正刨着蹄子,马背上捆着南宫月的行囊。南宫炎烈帮妹妹牵住缰绳,又仔细检查了马鞍上的水囊和干粮:“这是我让人准备的伤药,你带着,路上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能用上。还有这个,是京城的桂花糕,你爱吃的,路上可以垫垫肚子。”
南宫月接过药瓶,塞进怀里,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哥,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她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低头看着哥哥,眼眶越来越红,“记得给我写信!”
“知道了,快走吧,再不走就赶不上中午的驿站了。”南宫炎烈挥了挥手,强压下心里的不舍,脸上挤出笑容,“路上别贪玩,早点到门派。”
南宫月咬了咬唇,猛一夹马腹,骏马发出一声嘶鸣,转身朝着城外的方向奔去。她一边骑马,一边回头看,直到哥哥的身影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才渐渐收回目光,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南宫炎烈站在原地,看着妹妹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晨风吹起他的衣袍,带来一丝凉意,他心里满是牵挂——妹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独自走这么远的路。他抬手摸了摸怀里的信纸,那是他昨晚写好的,托驿站的人转交给青云派的师父,信里说了妹妹的行程,也叮嘱师父多照看她。
直到骏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南宫炎烈才缓缓转身,脸上的柔和又被凝重取代。他抬头看向京城深处的方向,眼神冷冽——他知道,那些土匪的死绝不是意外,背后的人既然能悄无声息地处理掉所有线索,定然还有后续动作。他必须留在京城,不仅是为了帮衬赵府,更是为了盯着暗处的动静,保护江淼和妹妹的安全。
南宫炎烈踏入赵府正厅时,鎏金烛台上的蜡烛已燃了半截,暖黄的光映着满室精致的陈设,却驱不散空气中的滞涩。赵明珠端坐在主位的梨花木椅上,指尖捏着一方绣着缠枝莲的丝帕,见他进来,便抬手示意侍女退下,声音比平日柔和了几分:“你回来了,路上累不累?我让人炖了参汤,要不要喝一碗?”
南宫炎烈却没接话,只站在厅中,玄色衣袍上还沾着些许晨露的寒气。他目光落在赵明珠身上,没有半分温度,开门见山:“你找我,不是为了让我喝参汤吧?有什么事,直说。”
赵明珠捏着丝帕的手指紧了紧,脸上的柔和淡了些,却还是放缓了语气:“炎烈,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不该瞒着你利用江淼,也不该让你夹在中间为难。”她起身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眼底带着几分刻意流露的委屈,“我想过了,我们成婚才几个月,总不能一直这样僵着。不如我们重归于好,就当之前的事没发生过,好不好?”
她以为这番示弱能让南宫炎烈松口,毕竟成婚这些日子,他虽对她冷淡,却从未真正说过“和离”二字。可南宫炎烈只是看着她,眼神里的疏离更甚,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重归于好?”他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里满是凉薄,“赵明珠,从你告诉我,你接近我、嫁给我,全是为了利用我的感情去报复江兄弟那一刻起,我对你就没有任何感情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精致却带着急切的脸庞,继续说道:“我南宫炎烈虽不是什么圣人,却也容不得自己的婚姻里全是算计。你把我的真心当棋子,把江兄弟的安危当筹码,现在想一句‘重归于好’就翻篇,未免太简单了。”
赵明珠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几分,她没想到南宫炎烈会如此决绝。她往后退了半步,握着丝帕的手开始发抖,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急切,甚至有了一丝质问的意味:“怎么?你是不打算负责了?”她抬眼看向南宫炎烈,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别忘了,我们新婚夜已经有了夫妻之事!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君,如今想不认账,不想负责了?”
这话像一根刺,扎得南宫炎烈眉头紧锁。他压下心头的怒火,声音冷得像冰:“负责?我自然知道夫妻之事意味着什么。可你当初设计这一切的时候,想到的不是‘夫妻情分’,而是‘如何拿捏我’。”
他上前一步,逼近赵明珠,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刺穿她的伪装:“你想要的不是我的负责,是赵府的颜面,是‘南宫夫人’这个身份带来的体面!你怕我们和离后,外人会说你留不住丈夫,会笑话赵府!”
赵明珠被他戳中心事,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却还是强撑着反驳:“我没有!我只是……只是不想我们的婚姻就这么毁了!我们成婚时,多少人看着,若是和离,你让我怎么做人?让赵府的脸往哪里放?”
“你的颜面,赵府的体面,从来都不是靠算计和逼迫来的。”南宫炎烈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可以给你‘南宫夫人’的名分,也可以对外维持赵府的体面,但我不会再对你有半分情意。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你若能接受,便继续留在赵府;若不能,和离书,我随时可以写。”
说完,他不再看赵明珠难看的脸色,转身就往厅外走。玄色的衣袍掠过门槛,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剧烈摇晃了几下,险些熄灭。赵明珠站在原地,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手指死死攥着丝帕,直到丝帕的边缘被捏得变形,眼底的委屈渐渐被怨怼取代——她没想到,自己放低姿态求和,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可她又不能真的和离,赵府的颜面,她的骄傲,都不允许她这么做。
厅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赵明珠孤零零的身影上,映得她眼底的不甘与怨怼愈发清晰。她知道,南宫炎烈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