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解药(2 / 2)

张辽出列,“在!”

“明日你随我乘舟验水,练‘停’;河面风直,水急,停得住,才因此生有‘刀’。”张辽应声。曹操目光里有一丝满意,又收了回去。

夜色将合,营中灯次第亮。郭嘉独坐案前,把日间的礼程与症状逐条誊清——耳鸣、短黑、压制后余温——在每一条旁边写下“一级”“二级”的刻度。他不愿让自己的“异象”成为众人心里的风言风语,于是把它变成一种可以测量的东西,像河的水位,像仓的谷数。写到一半,门外脚步极轻,蔡文姬立在门槛处,指上白纱换了新的。她道:“今日那一指,我偏了半寸,劳先生承受。”

郭嘉摇头:“是我借你之指,走过了一道门。你把‘知觉边界’立得好,留白胜于多言。”她含笑:“我也在学。学何时‘不弹’。”(按建议卡位蔡文姬“知觉边界”,避免“全知”。)

“先生,”她忽然压低声音,“北门使者来了一封小帖。”她递过来,是早晨断弦的那位琴匠弟子托人传入的短札:白马东徙,幽并多难,燕然风起。郭嘉读过,却没有立刻让这三行字牵走自己的脚。“北地之风,记下;此刻只做一件事。”他把札子收起,压在“唯一的解药”那一页下,像用它作一块镇纸。

第三日清早,社稷旧祠的“器”再试。这回不请鼓钟,改用“人声”。县学童子十人立成一列,照荀彧所定的节律,齐声读《周官》里有关社稷的条文。文字在空气里扎根,它们不像钟鼓那般轰鸣,却在每个停顿处留下一个“可以落脚”的空。郭嘉站在一旁,心头那团玄色的心光随节律起伏,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安抚着。它仍是他身上的客,但不再分不清内外。又退了一线,随即微微反噬——这一次,他及时停步,没有再逼它。他低声道:“度到了,今天到此为止。”荀彧颔首,蔡文姬轻吁一口气。代价台账再加一笔,仍为“二级”,但反噬时间缩短了一半。他把这个好消息也写在册上,不为欢喜,只为可证。

礼毕回营,曹操已召集众属。案上摊着三张新图:一张是河渠断面,一张是粮道合图,一张是车驾线路。程昱指着图上用朱笔圈出的节点:“此三处若不先修,迎驾之行必滞。此两处若不先安,沿途之民必扰。”曹操不多言,只在每一个“必”字旁画了一个极小的勾。荀彧把仪程的总纲放在另一边:“礼先于兵,序先于速。先在兖州十县立‘小社’‘耤田’之制,百姓自看得懂。”郭嘉看着这一切,忽而生出一个极冷静也极热的感受——他把自己的病,变成了一部州的“治”。

“奉孝,”曹操忽然开口,“你既立了‘唯一’二字,孤就问你,若天子之行未至,兖州可撑几时?”

“撑得住。”郭嘉答得很稳,“‘器’立之后,秩序自生;秩序生之后,人心虽未变‘忠’,已可以变‘习’。习一久,忠自来。我们不是要一夜间让天下相信我们是‘正’,我们只是要每一天,让他们看见‘正’如何在地上落得下脚。”曹操听着,眼里有光,像有人把灯又拨亮了一分。他道:“好。那就做给天下看。”

夜深,风雪将至的前奏敲在帷幕上。郭嘉独坐,灯火在他指尖抖了一抖。他翻开那一页“唯一的解药”,墨色已经浸得发亮。他把手按在“唯一”二字上,那些黑红的丝像被掌心的温度劝退了半寸。他没有得意,他只是极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一条只有一端的路上。那一端,名为“迎驾”。他从案上取下一枚小小的铜印,印面刻着一个字:谨。他把“谨”拓在“唯一”旁边,像是给自己加了一道护栏。

他又取过那张短札,低声道:“北地之风,暂且别急。”案外有脚步声,是荀彧。荀彧立在门口,像一棵稳稳的树:“明日社稷三试之后,我去许县。先不言迎,只说修城;先不言药,只说器。奉孝,你留在濮阳,护住这口气。”

“好。”郭嘉答。

灯光忽暗又明,他胸中的那团心光也跟着暗了一瞬又亮起,一点金色在黑意之间闪过——短到几乎可以当作错觉。他没有追。他知道那是预告:当真正的“药”入体时,冰与火、神圣与暴戾,将在他体内打一场不死不休的仗。到那时,痛苦会像万龙噬体,金纹与血纹会在他皮肤下纠缠——但那是将来的事。

此刻,他只需把“唯一”二字守住,把“器”一件件做实。风声在营上掠过去,他听见风里有秩序的节拍——那是鼓钟未敲而先至的节奏,是一座州,从无到有的心跳。

——

黄昏时分,濮阳城外的道路上,第一块“白榜”立起。榜上只有两句:

“兵不战时耕,民有余力耕。井水先到,沟渠先开。”

榜下聚了些人,读过就散,各自回去磨工具,修水沟。没有鼓噪,没有口号,只有挽起的袖口和一口一口吐出的白气。

郭嘉站在远处,望着那块白榜,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更远的那一行字上——他亲手写下的“唯一”。天色越发冷,他的眼却温。他轻声道:“主公,迎药,可行。”曹操在他身畔,未答,只微微点头。两人都知道,从今天起,兖州不再只是备战的一处营,它是一口将要容纳正气的鼎。

最后一缕光退回城后,夜色像水一样涨上来。郭嘉回身入帐,吹灭了灯。黑暗里,那个字还在他心里亮着:唯一。下一步,许县。下一步,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