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手电冰冷的光线,毫无保留地打在了暴露出来的区域——
一张因严重窒息而呈现出骇人青紫色的脸。双眼惊恐地圆睁着,眼球微微外凸,瞳孔已经涣散放大到极限,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所见的极致恐惧。嘴巴微张,舌头有些不自然地顶在牙齿之间。最刺目的是他脖颈上那道深紫色的、几乎陷进肉里的勒痕,像一条恶毒的蜈蚣,死死缠绕在那里,边缘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皮下出血点。
刘兴国。身体触手冰凉,僵硬得像一块木头。
“操!”陆野的拳头在身侧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一股混合着强烈无力感和滔天愤怒的情绪,像高压锅里的蒸汽,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却找不到出口。他们之前已经分析出凶手可能再次动手,甚至划定了这类“高风险”目标所在的区域,加强了布控和巡逻!结果呢?结果就像被人隔着空气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凶手不仅干了,而且可能就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在他们刚刚拉起警戒线的时候,从容做完了一切,然后像个幽灵一样,融入了这无边雨夜。
又来晚了!第三次!
技术队和法医的人很快穿着勘查服,戴着口罩头套,鱼贯而入。相机闪光灯开始疯狂闪烁,勘查灯被架起,刺眼的白光将卧室的每一个角落都暴露无遗。真空吸尘器低沉的嗡鸣声响起,刷毛仔细地掠过地面可能存在的微量纤维。
陆野和李退到卧室门口,看着这群白衣人在房间里忙碌。他们需要等待,等待专业的人从这片“完美”的空白里,抠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线索。
法医老陈蹲在床边,一边检查一边冷静地口述:“勒沟环形闭锁,水平状,深度均匀,生活反应明显。初步判断是具有一定宽度和韧性的软质绳索从后方勒压所致。尸斑处于扩散期,指压部分褪色,尸僵在大关节处明显…根据直肠温度和角膜混浊度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大概在发现尸体前两到三个小时,也就是晚上八点到九点这个区间。具体要等解剖和胃内容物分析。”
晚上八点到九点!
这个时间点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烫得陆野心脏一抽。那个时候,他们正在开会部署,巡逻车刚增加频次,死者的妹妹正在焦急地拨打电话,开锁师傅还在路上…而凶手,那个冷血的杂碎,可能正用绳子勒紧刘兴国的脖子,或者,刚刚完成“清理”,正不慌不忙地脱下鞋套手套,带着他的“战利品”——那根杀人的绳索,走下楼梯,与他们布控的警力,或许就在某个路口,擦肩而过。
嚣张!冷静得他妈令人发指!
痕迹检验的技术员抬起了头,脸上带着挫败感:“陆队,李哥。地面足迹被破坏得太厉害,除了死者的拖鞋印,只有一些无法鉴定的模糊水渍。凶手肯定穿了鞋套。”
“所有关键接触点,门把手、窗框、水龙头、床头柜…只有死者自己的指纹。手套,应该是那种贴手的,不会留下内部纹路的高级货。”
“凶器,和之前一样,没找到。被带走了。”
“部分区域,比如床头柜表面,有被擦拭过的痕迹,用的是湿抹布,留下了水渍纹路,但足够破坏掉指纹了。这家伙,很从容,心理素质极强。”
一个个坏消息,像冰雹一样砸下来。没有指纹,没有足迹,没有凶器,没有有效的微量物证。现场被打扫得像一个样板间,干净得让人绝望。连环案,第三起了。同样的手法,同样的目标类型,同样的现场处理。这不是冲动杀人,这是一场有预谋、有步骤、冷酷高效的“清理”。
陆野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一角。楼下,媒体的采访车已经赶到,长枪短炮在雨中对准了这栋楼,闪光灯像夜空的星星一样不时亮起。明天,舆论的压力会像这场暴雨一样,把他们所有人都淹没。
他转过身,眼神冷得像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侦查员。
“查!”这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以死亡时间晚上八点为中心,前后推三个小时!给我把桂花苑小区及周边所有能照到路的摄像头,一个不落,全部调出来!”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特别是摩托车!重点关注摩托车!这杂种三次都选这种老破小,路窄弯多,汽车进去不方便,动静大。摩托车最合适!给我一辆一辆地筛!”
“还有刘兴国的所有社会关系,那些债主,跟他有矛盾的,一个别放过!逐一见面,核实他们今晚八点到九点在哪儿,在干什么!”
“前两起的案卷,重新捋!看看有没有被忽略的细节!他选目标肯定有他的渠道,是网上买的信息?还是线下有内鬼?给我挖出来!”
命令下达,侦查员们迅速行动起来,像一张大网,撒向这雨夜的城市。现场只剩下技术队和法医还在进行更精细的搜索,或许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床底的灰尘里,地漏的缝隙中,还藏着能指向凶手的蛛丝马迹。
陆野和李伟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那具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默默地退出了这个弥漫着死亡和失败气息的房间。
楼外的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哗哗作响,仿佛在嘲笑他们的徒劳,又仿佛要冲刷干净这世间所有的罪恶与痕迹。
但有些痕迹,一旦留下,就注定无法被彻底抹去。
猎杀,已经开始。而他们,必须抢在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前,把那个藏在雨夜里的幽灵,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