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母亲端着水盆进来，盆底沉着些艾叶，冒着热气。“把袜子脱了，泡泡。”她把父亲的裤腿卷起来，露出瘦得只剩骨头的小腿，上面布满老年斑。林骁想接手，母亲却不让：“你爹这脚，除了我，谁伺候他都嫌力道不对。”
父亲把脚伸进水里，舒服地哼了一声：“你娘这手艺，比镇上澡堂的师傅强多了。”
“就你会说。”母亲拿起块毛巾，轻轻擦着父亲的脚背，“前儿去赶集，见着老周家的儿子带着媳妇回来了，买了台按摩仪，说是能治老寒腿。”她忽然红了眼眶，“我跟你爹说，咱也买一个，你爹说……”
“说啥？”林骁追问。
父亲接过话：“我说咱不用那玩意儿，有你娘这双手给我搓脚，比啥仪器都管用。”他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再说，省点钱，给骁儿存着，他在城里买房压力大。”
林骁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鼻子发酸。他在城里打拼，总以为给家里寄钱就是尽孝，却不知道父母为了省几块钱，连台按摩仪都舍不得买，还把他寄回去的钱一笔笔攒着，说“万一你周转不开呢”。
晚上，林骁躺在东厢房，听见父母在西屋说话。
“你说骁儿这孩子，总说忙，其实我知道，他是怕回来看到咱这老样子，心里难受。”是母亲的声音，带着点哽咽。
“别瞎想，儿子有出息，咱该高兴。”父亲的声音有些含糊，“等开春，我把那几棵桃树剪剪枝，今年结的桃准甜，让骁儿多带点回去。”
“你那腰能行？”
“咋不行？有你扶着我呢。前几年摘苹果，不就是你扶着我上的梯子？”
“老东西，就你能……”
后面的话渐渐低下去，混着窗外的风声，像首温柔的催眠曲。林骁摸出手机，给领导发了条信息：“下周想请两天假，回家看看。”
第二天一早，林骁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推窗一看，见父亲正踩着个矮凳，往墙上钉钉子，母亲扶着凳腿，手里还攥着根绳子，随时准备拽他下来。“您俩这是干啥？”林骁赶紧跑出去。
“挂灯笼。”父亲指了指墙角那对红灯笼，“你娘说，快过年了，挂起来喜庆，等你回来就能看见。”
“现在才十月啊。”林骁哭笑不得。
母亲仰头看着灯笼，眼里闪着光：“早挂早沾喜气，说不定你明年就能带个媳妇回来。到时候，我就用那块蓝布围裙给她做双鞋垫，上面绣对鸳鸯。”
父亲在凳子上直点头：“对对，我给她打个红木簪子，咱老林家的媳妇，得有点像样的物件。”
林骁站在一旁，看着父亲颤巍巍地把灯笼挂好，母亲在底下指挥着“往左点”“再高点”，忽然明白父母说的“修”，从来不是修物件，是修岁月。他们修磨破的围裙，是想留住年轻时的念想；修吱呀作响的木门，是想让儿子每次回来，都能听见熟悉的“吱呀”声；修彼此的老骨头，是想多陪对方走几年，多等儿子回来几趟。
而他能做的，或许不是寄多少钱，而是多留点时间，陪着他们慢慢修——修那盏昏黄的灯，修那扇吱呀的门，修那些被岁月磨出缺口的日子。就像母亲扶着父亲钉灯笼那样，你扶着我，我牵着你，把剩下的时光，一针一线缝得扎实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