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晚晴挎着竹篮来了,篮子里装着刚蒸的青团,艾草的清香混着豆沙的甜,在空气里漫开。“婶,林大哥,我娘说清明吃青团,顺顺当当。”她把青团放在藤椅旁的石桌上,蹲下身帮林骁整理散落的藤条,“这葡萄架修得真结实,比我家的好看。”
母亲拿起个青团,用手掰了掰,递给晚晴一半:“尝尝,你林大哥小时候总抢我的青团,被你叔追着打,跑起来比兔子还快。”
晚晴的脸“腾”地红了,往林骁手里塞了个青团:“林大哥干活累,多吃点。”青团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像团小小的暖炉。林骁咬了口,艾草的微苦混着豆沙的甜,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把自己的青团让给他,说“我不爱吃甜的”,却在他转身时,偷偷捡他掉在地上的碎屑吃。
“丫头,”母亲忽然拉住晚晴的手,眼里的光像落了星子,“过了清明,就把婚事办了吧。我这老骨头,还能给你们缝床新被褥,用你叔生前攒的那匹蓝花布,他总说‘给我儿媳做嫁妆,得用最好的’。”
晚晴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青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婶,我听您的。”她往林骁身边靠了靠,“等成了亲,我天天来陪您,给您梳头发,跟您学做青团。”
母亲笑了,把两人的手拢在一起:“好,好啊。你叔要是看见,准得咧着嘴笑,说‘我儿子有福气’。”她抬头望着葡萄架,阳光透过新抽的嫩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他总说,等阿骁成了家,就把这葡萄架再搭高些,让孙子能在底下跑着玩。”
林骁握紧晚晴的手,掌心的温度混着她指尖的微凉,像春天的风裹着残雪的清。他忽然明白,母亲口中的“修”,从来不是修补朽坏的葡萄架、断裂的藤椅,而是用这些带着父亲气息的光阴碎片,把思念织成一张网,让父亲的爱永远笼罩着这个家——就像这葡萄藤,旧枝枯了,新藤还会攀上来,缠着木架,缠着记忆,在岁月里慢慢生长,结出甜美的果。
傍晚时,夕阳把葡萄架的影子拉得很长,像父亲生前在院里踱步的模样。母亲靠在藤椅上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手里攥着那半块干硬的月饼。林骁和晚晴没惊动她,只是往她身上盖了件薄毯,相视而笑时,眼里都映着漫天的霞光。
“等葡萄熟了,咱就在这儿摆桌酒席。”林骁轻声说,“让娘坐在主位,咱给她剥葡萄吃。”
晚晴点点头,往他怀里靠了靠:“再给阿叔留副碗筷,就像他还在一样。”
春风吹过葡萄架,新抽的藤条轻轻摇晃,像在应和。林骁望着母亲熟睡的脸,忽然觉得,所谓“一起走”,从来不是指脚步的同步,而是指那些刻在血脉里的牵挂,那些融在日常里的陪伴,会像这葡萄藤一样,跨越生死,缠绕成结,让相爱的人无论身在何处,都能在光阴里找到彼此的痕迹。
夜里,林骁被院里的动静惊醒。他披衣出去,见母亲正蹲在葡萄架下,用小铲子挖着坑,把那半块月饼埋进去,嘴里还念叨着“给你当肥料,结的葡萄甜……”月光落在她的白发上,像层温柔的霜。
林骁走过去,扶住母亲的胳膊:“娘,天凉,咱回屋睡。”
母亲抬头笑了笑,眼里的泪像落了的星:“我跟你爹说说话,他一个人怪孤单的。”她指着架下的泥土,“你看,这儿的土松,他准能闻见月饼香。”
林骁没说话,只是陪着母亲蹲在那里,听着春风拂过藤叶的轻响,像父亲生前的低语。他知道,母亲的路还长,但只要这葡萄架还在,这藤椅还在,父亲就永远是她身边的那缕风,那束光,陪着她慢慢走,等着某天在某个转角,笑着说一句“我来接你了”。
而他要做的,就是守着这院,守着母亲,守着晚晴,把日子过成父亲期望的模样——踏实,温暖,像这春天的葡萄藤,不张扬,却带着韧劲,在岁月里慢慢攀援,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缠成圆满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