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看着晚晴和母亲在灶房里忙活,一个烧火,一个切菜,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流动的画。父亲坐在炕沿上,看着他打磨刨子,时不时说句“这里再磨亮点”“刃口要斜着磨才快”。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把这寻常的晨景镀上了层暖金。
晌午,林骁开始给东厢房糊新窗纸。晚晴站在梯子下递纸,两人的手指时不时碰到一起,像触电般缩回去,却又忍不住相视而笑。母亲坐在廊下给父亲缝补袖口,父亲则在旁边剥豆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前儿王阿婆说,村西头的老井快干了,得找人淘淘。”
“让阿骁去看看,他年轻,有力气。”
“晚晴丫头的嫁妆,我看就用那对樟木箱吧,是我当年给你娘打的,还结实。”
“再让阿骁打个梳妆台,丫头爱俏。”
林骁听着这些絮叨,心里像被温水泡着。他想起前几日去镇上赶集,遇见当年一起闯荡的兄弟,说江湖上出了桩大案,悬赏千两白银,问他要不要去凑个热闹。林骁摇摇头,说家里的窗纸该糊了,爹娘的棉衣还没拆洗。兄弟笑他“磨平了棱角”,他却觉得,这棱角磨成圆,才刚好能把日子揣在怀里,暖乎乎的,不硌人。
窗纸糊好时,日头已过中天。晚晴要回去给她娘送药,母亲往她篮里塞了满满一篮新摘的豆角,还有两个红糖包。“让你爹娘尝尝,我新磨的面。”
“谢谢婶。”晚晴笑着,又转头对林骁说,“明儿我来帮阿叔捶背吧?我娘说捶着能顺气。”
“我去接你。”林骁点头,送她到院门口。
午后的风带着桂花香,晚晴的辫梢扫过他的胳膊,像根软乎乎的羽毛。“窗纸糊得真好,”她说,“比我家的亮堂多了。”
“等秋收后,我再给你家糊。”林骁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晚晴的脸一下子红了,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快步走了,绿布裙在田埂上飘成一道线,像株被风吹动的野菊。
回到家,见父母正坐在廊下晒太阳。父亲的头靠在母亲肩上,母亲的手搭在父亲膝头,两人都闭着眼,嘴角却噙着笑。林骁拿过薄毯,轻轻盖在他们身上。
“爹,娘,晚晴说明儿来给您捶背。”他轻声说。
“嗯。”父亲应着,眼睛没睁开。
“那我去把西墙的裂缝糊上,省得下雨渗水。”
“去吧,慢点。”母亲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困意。
林骁搬来水泥和沙子,和着水慢慢搅拌。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新铺的青石板上。他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教他和泥,说“泥要和得匀,像揉面团一样,才能粘得住砖”。那时的父亲,胳膊比现在粗三倍,能把他举过头顶,如今却连端碗水都要歇两歇。
可看着父母相偎的模样,他又觉得,岁月也不是全然无情。它带走了父亲的力气,却留下了母亲的温柔;磨旧了老屋的梁木,却磨亮了亲人的牵挂。就像此刻,父亲醒了,伸手帮母亲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慢,却稳,像他年轻时帮母亲挑水的脚步——原来所谓“修”,从来不是修补物件,而是陪着身边的人,慢慢走,稳稳走,把每一段路,都走成值得的模样。
暮色渐浓时,西墙的裂缝糊好了。林骁收拾工具时,发现父亲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那把磨亮的木工刨。“明儿,我教你打菜板。”父亲的声音有些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林骁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突然想,或许不用急着把一切都修好。父母会慢慢老去,老屋会慢慢旧去,但只要这院里的烟火不断,牵挂不断,就永远是家。就像父亲扶着母亲走过院子时,脚步虽慢,却一步一步,走得踏实——这,便是最好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