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风铃又响了,比昨日更急些。林骁踩着梯子,把最后一片松动的瓦压牢,灰瓦上的青苔沾了他满手湿凉。刚跳下梯子,就见母亲扶着门框站着,手里攥着件叠好的蓝布衫,鬓角的白发被风掀起,像飘在半空的雪。
“歇会儿吧,”母亲的声音比去年更轻了,“你爹在灶房烧了水,刚沏的茶。”
林骁拍了拍手上的灰,接过布衫往身上套。布衫的袖口磨出了毛边,是父亲前几日用针线缝补过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绸缎都暖。“娘,您怎么又站在风口?”他伸手扶着母亲往屋里走,指尖触到她手腕的骨头,硌得人心头发紧——才半年,母亲的胳膊又细了些。
“你爹说东墙根的月季该剪枝了,我去看看。”母亲笑着拍开他的手,却在迈步时踉跄了一下,被林骁稳稳扶住。他心里一沉,想起上月带母亲去镇上瞧大夫,老郎中捻着胡须说“人老了,骨头缝里都是风,得慢慢养”。
灶房里飘着艾草的香气,父亲正蹲在灶门前添柴,佝偻的脊背几乎要贴到膝盖。听见动静,他抬起头,脸上沾着点烟灰,眼睛却亮:“茶在桌上,加了冰糖,你爱喝的。”
林骁端起粗瓷碗,热气模糊了视线。茶水里浮着几粒枸杞,是母亲前日在村口集市买的,说“补气血”。他吹了吹,小心地递到父亲嘴边:“爹,您先喝。”
父亲笑着躲开:“你喝你喝,我不渴。”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像揉皱的纸。林骁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把他架在脖子上,那时的肩膀宽阔得像座山,如今却连提桶水都要歇三回。
“下午我把东墙的篱笆补补,”林骁喝了口茶,甜味顺着喉咙漫开,“上次那场雨冲垮了个口子,鸡总往外跑。”
“我去吧,”父亲直起身,咳嗽了两声,“你娘说你这几日总说腰疼。”
“我年轻,没事。”林骁放下碗,拿起墙角的竹篾,“您二老就坐在廊下晒晒太阳,看看我弄。”
母亲在一旁纳鞋底,线穿过布面的声音“沙沙”响。她忽然抬头:“对了,晚晴丫头说今日来,让她帮我看看这花样,我眼神越来越差了。”
“说了让您别做这些,”林骁皱眉,“我去买双现成的就好。”
“买的哪有自己做的合脚?”母亲嗔怪道,手里的针却顿了顿,线头半天没穿进针眼。林骁走过去,捏着线头帮她穿好,指尖触到母亲枯瘦的手指,像摸着风干的树枝。
“晚晴说她娘新绣了个鸳鸯枕套,要送咱一个,”父亲在灶前搭话,“那丫头手巧,比绣坊的还好。”
林骁笑了。晚晴来的次数越来越勤,有时带些自己烤的点心,有时帮母亲拆洗被褥,总能把沉闷的老屋搅得亮堂起来。前几日她红着脸说“想跟婶学纳鞋底”,母亲乐得合不拢嘴,连夜找出压箱底的花样。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晚晴挎着个竹篮站在那里,绿布裙沾了点泥:“阿叔阿娘,林大哥!”篮子里装着些新鲜的艾草,还冒着水汽。
“快进来,外头风大。”母亲连忙起身,却忘了自己刚说过“站着累”,被林骁按住肩膀按回椅子上。晚晴把艾草递给林骁:“我娘说端午快到了,晒干了挂门上,能驱邪。”又从篮子里拿出个布包,“这是我新绣的帕子,给婶擦手用。”
帕子上绣着丛兰草,针脚细密得看不见线头。母亲摩挲着帕子,眼圈有点红:“让你总费心。”
“婶教我纳鞋底呢,这点算什么。”晚晴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林大哥,我帮你扶着竹篾吧,你编篱笆我递材料,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