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剑冢听风(2 / 2)

三、剑语

处暑那天,苏瑶带着小孙子来送新摘的莲蓬。孩子抱着个竹篮,篮里的莲蓬碧青,像堆着些翡翠。“太爷爷,我给剑冢带了莲蓬。”他踮脚把莲蓬放在土丘前,小手拍着土说“剑爷爷,吃甜的”。

林骁坐在竹椅上笑,看着孩子围着剑冢转圈,忽然想起毅儿小时候,也总爱围着他的剑转,说“爹的剑是星星变的”。苏约就笑着拧他的脸“等你长大了,让你爹教你耍剑”,结果毅儿后来成了星舰舰长,握的是操纵杆,不是剑柄。

“舅公,这剑埋着,不憋屈吗?”苏瑶递来杯凉茶,杯沿印着她的唇印。林骁呷了口,茶里放了梅片,是他爱喝的味。“不憋屈,”他望着剑冢,“它护了一辈子人,该歇歇了。就像我,打了一辈子仗,现在守着竹院,也挺好。”

夜里起了风,林骁披衣走到剑冢前。月光把土丘照得发白,星蓝花瓣落了层,像给剑盖了床薄被。他忽然听见“嗡”的一声轻响,像金属共鸣,低头看时,剑冢上的梅枝正在颤,枝头的枯瓣落下来,飘在他手背上。

“是你在说话?”他对着土丘笑。风穿过竹篱,卷着星蓝花香掠过耳畔,像老剑在低吟。他忽然懂了,这剑没睡,它在听竹院的风声,听梅树的私语,听他夜里咳嗽的动静,像从前那样,默默守着。

他蹲下身,摸了摸冢上的土:“我知道,你舍不得约约,舍不得孩子们。我也舍不得,可日子总得往下走,对吧?”风又起,星蓝花簌簌落,像片蓝色的雨,落在他的白发上,落在剑冢上,像谁在轻轻点头。

四、合契

霜降那天,林骁起得格外早。他给剑冢培了土,给梅树浇了水,又把苏约的针线笸箩从樟木箱里取出来,放在阳光下晒。笸箩里的顶针泛着铜光,没绣完的帕子摊在竹匾里,星蓝花的半朵轮廓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他坐在竹榻上,拿起帕子和针线。阳光透过窗棂,在帕子上投下网格状的暖,他的手抖得厉害,线穿了三次才过针眼。一针一线地绣,线在布上歪歪扭扭地爬,像条蹒跚的老虫,却也慢慢把那半朵花补全了。

绣完时,日头已过午。林骁把帕子叠得方方正正,放进剑冢前的石缝里。“约约,你看,我绣完了。”他对着土丘说,“虽然丑,却是我的心意。”风卷着星蓝花瓣落在帕子上,像给它缀了层蓝边。

傍晚,林骁坐在藤椅上打盹,梦里又回了黑渊战场。炮火连天中,他握着剑往后撤,怀里护着受伤的苏约,她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襟,却在他耳边说“骁哥,别怕”。惊醒时,夕阳正从竹篱的缝隙里露进来,在地上拼出块破碎的金。

他慢慢站起身,往剑冢走。每一步都踩在星蓝花瓣上,软得像踩在云里。走到冢前,他摸出贴身的那块暖玉,是苏约的陪嫁,玉上的星蓝花纹被盘得发亮。他把玉放在冢上,玉贴着土,凉丝丝的,像和剑说了句悄悄话。

“我来了。”他对着土丘笑,声音轻得像缕烟。

暮色漫上来时,巷口的张婆婆路过,看见林骁靠在剑冢上,头歪着,像睡着了。白发上落着星蓝花瓣,手里攥着那块暖玉,玉与土丘上的剑,隔着层薄薄的泥,却像握了一辈子的手,终于在岁月的尽头,紧紧合在了一起。

竹院的风还在吹,星蓝花还在落,像在说:回家了,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