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麻雀落在梅树枝上,啄食着去年的残梅。林骁把帕子放回笸箩,轻轻盖上,仿佛怕惊扰了那些未完的针脚。他知道,有些东西绣不完了,就像有些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三、故人影
傍晚时分,苏瑶带着小孙子来了。孩子手里捧着束新摘的星蓝花,怯生生地放在苏约的冢前,说“太奶奶,这花好看”。苏瑶给林骁带来件新做的棉背心,说“星港的料子软和,穿着不硌得慌”,针脚是模仿苏约的样子,却比她的更细密些。
“舅公,尝尝这个。”苏瑶从食盒里拿出块梅糕,是按苏约的方子做的,上面撒着红糖梅花。林骁咬了一口,甜得恰到好处,像极了苏约的手艺。“丫头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他含糊地说,眼角有些发潮。
小孙子在院里追着蝴蝶跑,忽然指着壁上的剑喊“太爷爷,那是什么”。林骁笑了,取下剑递给孩子,剑身映出小家伙惊奇的脸。“这是太爷爷的老朋友,”他说,“以前用它保护太奶奶,现在不用了,就守着咱家的院子。”
苏瑶帮着收拾碗筷时,看见石桌上那杯没动的酒,悄悄续了些新酒。“舅婆走的前一晚,”她忽然说,“跟我说‘瑶丫头,以后多来看看你舅公,他嘴硬,心里苦’。”林骁望着梅树,没回头,声音却有些哑:“她总瞎操心。”
夜深时,苏瑶带着孩子回去了,竹院又只剩林骁一个人。他坐在梅树下,听着风穿过竹篱的声音,像苏约在哼那支没调的小曲。月光落在冢上,土堆旁的星蓝花沾着露水,亮得像撒了把碎钻。
他忽然觉得,苏约没走。她就在梅树的影子里,在针线笸箩的余温中,在他喝的每一口梅酒里,在这竹院的每一个角落里,轻轻陪着他,像她从未离开过。
四、春又生
清明过后,梅冢边冒出了几丛新绿,是星蓝花的幼苗,不知是谁不小心掉的花籽,竟在这贫瘠的土里扎了根。林骁每天都来浇水,用拐杖小心地拨开杂草,像呵护着什么珍宝。
他开始学着绣那半朵星蓝花,手指依然笨拙,却比从前稳了些。线在布上慢慢游走,虽然歪歪扭扭,却也渐渐有了花的模样。他想,等绣完了,就放在苏约的冢前,告诉她“你看,我也能做细活了”。
毅儿从星港寄来封信,说晚丫头的孙子要结婚了,问他要不要去喝喜酒。林骁回信说“不去了,院里的花快开了”,又在信末加了句“告诉孩子们,太爷爷很好,有你娘陪着呢”。
那天夜里,林骁做了个梦。梦见年轻时的苏约站在梅树下,穿着红嫁衣,手里捧着那只青釉梅罐,笑盈盈地说“骁哥,梅花开了,咱酿酒吧”。他跑过去想牵她的手,却怎么也够不着,急得醒了过来。
窗外的天快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林骁起身走到梅树下,看见第一朵星蓝花绽开了,蓝色的花瓣沾着晨露,在微光里轻轻颤动。他伸出手,指尖拂过花瓣,凉丝丝的,像苏约的手。
“约约,花开了。”他轻声说。
风穿过竹院,带着花香,漫过青石板,漫过石碾,漫过那方小小的梅冢,像一声悠长的叹息,又像一句温柔的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