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你看我画的画!”小外孙举着张纸跑进来,画上是绳床、竹架和个晒太阳的老头,老头的嘴角画得特别翘。林骁接过画,用指腹摸着纸上的颜料,笑出了声:“这老头笑得像偷喝了梅蜜。”孩子爬上绳床,挤在他身边,小小的身子带着阳光的味,把他的毛毯都蹭歪了。
三、灶底藏香
厨房的土灶正烧得旺,火苗舔着锅底,把灶膛里的梅枝炭舔得发红。苏约蹲在灶前添柴,鬓角的白发垂下来,扫过膝盖上的补丁——那是林晚用自己的旧围巾补的,布上还留着星港的细沙。灶台上摆着个粗瓷盆,里面是揉好的星蓝花面团,是要给小外孙做饼的,面团上还留着孩子按的手印,像个个小小的太阳。
“娘,我来烧火!”林毅提着袋星港的新米走进来,袋子上的卡通图案映得灶膛的火光都亮了些。他接过苏约手里的火钳,动作生涩却认真,像小时候学烧火时那样,把柴块摆得整整齐齐。林骁坐在灶边的小板凳上,看着儿子添柴的侧脸,忽然觉得和当年的自己重合了——那时他也是这样,蹲在战俘营的灶前,用烧焦的木棍给苏约烤土豆,土豆皮焦了,里面却藏着暖。
灶膛的灰烬里,埋着个小小的红薯,是小外孙早上塞进去的,说“要学爷爷烤地瓜”。苏约用火钳把红薯扒出来,焦黑的皮裂开道缝,甜香“呼”地涌出来,惹得孩子直咽口水。“慢点吃,当心烫。”林骁帮孩子剥着红薯皮,指尖被烫得缩了缩,却笑得眼角堆起了褶,“你爹小时候也爱往灶膛里塞红薯,结果把锅都烧糊了,被我用竹板打了手心。”
林毅往灶里添了根粗柴,火星子溅起来,映亮了灶壁上的涂鸦——是林晚和林毅小时候画的,一个小人举着锅铲,旁边写着“娘”,线条稚拙,却把苏约当时系的围裙画得活灵活现。“这涂鸦比星港的壁画还珍贵,”林毅笑着说,“上次小远来,非要在旁边画个‘我’,结果把颜料蹭了满灶。”
苏约把做好的星蓝花饼摆在竹筛里,饼上的花纹是用梅枝刻的模子印的,像朵朵盛开的花。“你爹总说,”她往饼上撒了点糖霜,“灶底的香比任何香料都金贵,里面有柴的暖、火的烈,还有等着吃饭的盼头。”林骁望着筛里的花饼,忽然觉得这厨房不是屋子,是用岁月的烟火砌的——里面有战俘营的焦糊味,有“启明号”的军粮香,还有此刻祖孙四代围在灶前的甜。
四、灯绳系月
暮色漫过竹院时,林骁坐在绳床上,看着苏约在廊下挂灯笼。灯笼是林晚用星港的彩纸糊的,上面画着石碾、绳床和梅树,提杆处缠着圈红绳,是苏约用自己的旧发绳接的,说“要把月亮系在灯笼上”。风一吹,灯笼轻轻晃,把地上的影子也晃成了团,像揉在一起的糖。
“外公,给你讲故事!”小外孙拿着本图画书跑过来,书里画着个老头和石碾,说“石碾转一圈,就长出一颗星星”。林骁把孩子搂在怀里,听他奶声奶气地念,指尖摩挲着绳床上的旧缆绳,那上面还留着林毅小时候咬的牙印,像串歪歪扭扭的星。
苏约端着盘星蓝花饼过来,放在绳床旁的小几上,饼上的热气混着灯笼的光,在空气中凝成淡淡的雾。“毅骁说星港的孩子们在学编绳床,”她往林骁手里塞了块饼,“老师说‘这是最老的摇篮,能摇出最暖的梦’,其实是编绳时总想起家里的绳床。”
灯笼的光落在石碾上,把碾盘上的花籽粉照得像层金,林骁忽然指着石碾问:“那是什么?”苏约笑着拍他的手背:“是石碾呀,能把花籽磨成粉,把岁月磨成甜。”林毅把小外孙举过头顶,孩子的笑声撞在竹篱上,弹回来,像撒了把银铃。
夜深了,小外孙趴在林骁怀里睡着了,嘴角还沾着饼屑。林毅把孩子抱回屋,苏约摘下灯笼,烛火在里面轻轻跳,像颗跳动的星。“该歇了,”林骁的声音带着倦,却很稳,“明天的花籽粉,还得筛一遍。”
苏约把灯笼挂在绳床的栏杆上,回头看他:“嗯,我把绳床的线再紧一紧,别让你睡塌了。”
月光穿过竹缝,落在绳床上,把两个相望着的影子,镀成了银。那些记不清的名字、想不起的细节,都像石碾上的花籽,被岁月碾成了粉,混在绳床的暖、灶底的香、灯笼的光里,酿成了不会凉的甜,不用记,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