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里放了毅骁寄的莲子,”林骁抱着捆新劈的梅柴进来,柴块上还沾着新鲜的绿苔,“他说这是星港培育的新品种,比当年在云雾山采的更糯,其实是怕咱们牙口不好。”他把柴塞进灶膛,火星子溅起来,映得灶壁上的涂鸦格外清晰——是林晚和林毅小时候画的,一个歪脑袋的女人举着锅铲,旁边写着“妈妈”,线条稚拙,却把苏约当时扎的麻花辫画得活灵活现。
灶台上的铁盒里,压着张泛黄的食谱,是苏约当年记的“孩子辅食”,上面用炭笔写着“星历46年,晚丫头第一次吃星蓝花泥,吐了毅骁一脸”,字迹被油烟熏得发黑,却在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笑脸。“你总说这食谱比《战地医案》重要,”苏约用长柄勺搅着粥,粥面上浮着层细密的泡沫,像星星的光晕,“其实是怕忘了孩子们小时候的样子——毅骁总爱抢姐姐的辅食,被你用筷子敲了手还笑。”
她忽然从灶台下拖出个旧木箱,里面是些孩子们的旧物:有林晚掉的第一颗乳牙,用星蓝花布包着;有林毅穿小的虎头鞋,鞋底磨出了洞,是苏约用“启明号”的帆布补的;最底下压着块烧焦的米饼,是林晚五岁时学着做饭的“成果”,林骁说“要留着等她嫁人时看”,结果一等就是三十年。
土灶的缝隙里,卡着半截铅笔头,是林毅当年写作业时掉进去的,笔杆上还刻着个“毅”字,被烟火熏得发黑,却依旧能看出用力的刻痕。“这孩子从小就倔,”林骁用手指抠出铅笔头,笔芯早就干了,却在他掌心留下淡淡的黑,“学写字时总说‘要比姐姐写得好’,结果握笔太用力,把铅笔都捏断了。”
粥香漫过窗棂,与院中的梅香缠在一起,像条温柔的带。苏约往两个粗瓷碗里盛粥,碗底的“晚”“毅”二字被粥汤浸得发胀,像两个泡在时光里的孩子。“你看这粥,”她把碗推到林骁面前,“米是新米,柴是旧柴,煮出来的味道却跟当年一样,孩子们总说‘这是家的味’,其实是灶膛里的火,从来没熄过。”
三、灯下忘名
暮色漫过院墙时,林骁坐在灯下,看着苏约给孩子们回信。信纸是星港的新纸,却在抬头处画了个小小的梅枝,是苏约学孩子们的样子画的,笔尖的星蓝花汁在纸上洇开,像颗小小的星。他忽然指着信纸问:“我叫啥名来着?刚才想给毅骁写句嘱咐,到了嘴边倒忘了。”
苏约笔尖一顿,墨滴在纸上晕成个圆,像个小小的月亮。她放下笔,握住林骁的手,他掌心的旧茧蹭着她的指腹,是磨了一辈子剑和锄头的温度。“你叫林骁,”轻轻声说,指尖划过他手背上的疤痕,那是当年护着她挡能量弹时留的,“是晚丫头和毅骁的爹,是我相守了一辈子的人,忘了啥也不能忘这个。”
林骁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灯影,像把星星藏在了里面。“记着你的名就行,”他指着墙上的全家福,照片里的林晚扎着羊角辫,林毅抱着他的腿,两个孩子都张着嘴笑,“你看他们俩,小时候总爱抢我的剑穗玩,晚丫头说‘要当像爹一样的守界者’,毅骁说‘要娶像娘一样的姑娘’,现在倒都成了星港的教书先生,说‘守着孩子比守着星舰踏实’。”
灯影里,苏约把林骁的名字写在信纸角落,一笔一划,像在刻碑。“晚丫头说小外孙总问‘外公当年杀了多少坏蛋’,”她念着信纸上的字,“我跟她说‘别教孩子记仇,多说说你爹当年怎么护着伤员,怎么把最后一块星核糖给了战友’,这些才该记一辈子。”
桌上的铁皮盒里,放着孩子们每年寄来的“全家福”,从黑白到彩色,从孩子们扎着羊角辫,到现在带着自己的孩子,照片里的梅树一年比一年粗,林骁和苏约的头发一年比一年白,却总在同一个位置坐着,像两株守着根的树。
林骁忽然指着最新的照片说:“你看毅骁现在的样子,跟我当年多像,连皱眉的纹路都一样。”苏约凑近看,忽然笑了:“晚丫头眼角的痣,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她自己还不知道呢。”
远处的星港传来夜航的鸣笛,悠长而温柔。苏约把写好的信折成梅形,塞进信封,邮票是孩子们寄来的星图,上面盖着“家”字邮戳。“明天让邮差捎走,”她说着,往炉里添了块梅枝炭,“孩子们收到信,就知道爹娘在等他们回家吃春酒了。”
林骁望着灯影里的信封,忽然觉得记不记得名字也没关系。那些刻在石板上的字,熬在粥里的香,藏在照片里的笑,早就把“林骁”和“苏约”这两个名字,酿成了岁月里最浓的味,不用记,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