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蹲在案下找抽屉的钥匙,那锁是用“启明号”的舱门锁改的,钥匙孔早就锈住了。“我现在也这么想。”他摸着锁身的刻痕,“你看这抽屉里的军功章,哪有小丫头送的糖块实在?”
钥匙终于找到了,是苏约在樟木箱的衬里里翻出来的,铜钥匙上还拴着段红绳,绳结是她年轻时编的,如今已褪色发脆。抽屉“咔嗒”一声打开,一股混合着樟脑与墨香的气息涌出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些旧物:本泛黄的能量学笔记、半块烧焦的星舰模型、还有个铁皮饼干盒。
饼干盒上的“军用补给”字样已模糊不清,苏约打开盒盖的瞬间,愣住了——里面没有饼干,只有几十颗用糖纸包着的星蓝花糖,糖纸虽已褪色,却依旧能看出精致的花纹。“这是……”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这是星历36年,你在医疗舱养伤时,我每天给你塞的糖。”
林骁的耳尖有点红:“当时总觉得疼,含着糖就忘了。后来伤好了,想着‘等战争结束,再还给你’,结果一放就放了这么多年。”他拿起颗糖,糖纸脆得一碰就碎,露出里面深褐色的糖块,“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苏约把糖块放进嘴里,淡淡的甜混着点土腥味在舌尖化开,像回到了那个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疗舱——她每天查房时,都偷偷往他枕头下塞颗糖,他总说“太甜”,却从没剩下过一颗。“还能吃。”她含着糖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比当年的甜。”
笔记的扉页上,林骁的字迹力透纸背,某页空白处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扎着羊角辫,手里举着颗比人还大的糖,旁边写着“约约送糖图”。苏约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夹着张合影:年轻的她穿着白大褂,正往年轻的他嘴里喂糖,背景是“启明号”的医疗舱,仪器的绿光映得两人的脸发青。
“这张照片我找了好久。”苏约的指尖抚过照片上的自己,“当年以为丢了,没想到被你藏在这儿。”
林骁挠了挠头:“怕你知道了笑我,说我把照片当宝贝。”他忽然从抽屉深处摸出个小小的锦囊,锦缎上的星蓝花纹虽已磨损,却依旧能看出针脚的细密,“这是你当年给我的平安符,说‘带着能挡子弹’。”
锦囊里装着些星蓝花的干瓣,还有半枚能量币——正是当年被蚀能者炸成两半的那枚,他一直带在身上。苏约忽然想起星历37年的那个黎明,他浑身是血地从战场上被抬回来,手里还死死攥着这个锦囊,说“不能丢,是约约给的”。
三、暮檐话暖
暮色漫过院墙时,林骁在檐下挂了盏红灯笼,是小丫头手工课做的,纸面上画着星蓝花,提杆是用星舰的旧零件改的,摇摇晃晃却很亮。苏约端来两碗刚煮好的星蓝花粥,放在檐下的小桌上,白粥里飘着几片花瓣,像浮着淡紫色的云。
“尝尝这个。”她往林骁碗里加了勺蜂蜜,“是毅骁寄来的琉璃花蜜,比咱们院里的甜。”
林骁舀了勺粥,暖意从舌尖一直淌到心底。“昨天去看阿澈的坟,发现有人在碑前放了束星蓝花。”他望着灯笼的光晕,“应该是他当年救过的孩子,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苏约的动作顿了顿,往灯笼里添了截蜡烛:“阿澈总说‘打仗不是为了勋章,是为了让孩子们能安稳看花’,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她忽然笑了,“你还记得吗?他当年总吵着要娶个会种星蓝花的姑娘,结果……”
话没说完,两人都沉默了。灯笼的光在风里轻轻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流动的画。远处的星港传来星舰起航的鸣笛,悠长而清亮,像在回应着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牵挂。
“明天去趟星舰博物馆吧。”林骁忽然说,“听说‘启明号’的驾驶舱复原好了,想去摸摸当年的控制台。”
苏约点头,往他碗里又加了些花瓣:“再带上那本叶谱,把阿澈的那片焦叶,放在驾驶舱的花盆里。”她仿佛能想象出那画面——焦叶落在星蓝花盆里,像片沉默的勋章,守着曾经的战场,也守着如今的和平。
檐下的红灯笼忽明忽暗,粥碗里的花瓣轻轻转。林骁看着苏约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像落了层碎银,忽然想起星历32年的那个雪夜,他在“启明号”的驾驶舱,第一次对她说“等战争结束,咱们就守着个小院,看一辈子花”。
原来最好的承诺,从不是“永远”,是把“一辈子”,过成了每个捡叶子、理旧物、话常的寻常黄昏。那些藏在糖块里的甜,那些刻在铜盘上的字,那些映在灯笼里的影,会像这永不熄灭的暖意,一直淌在岁月里,酿成彼此眼中,永不褪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