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吴战上前一步,声音因寒冷和愤怒而微微发颤。
他身后玄影的马鞍在暗夜里呈现出沉郁的轮廓,鞍上那道旧日的刀痕和玄影最后喷溅其上、如今已变得暗沉的血迹,在微光下依稀可辨。
“末将请命,率幽影夜袭,夺回观音阁!”
他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玄影的伤,蓟州城的陷落,如同滚油般煎熬着他。
李世民缓缓摇头,目光依旧死死锁着那高耸的阁楼黑影:“阁高墙固,强攻徒增伤亡。贼酋挟持百姓,投鼠忌器。”他顿了顿,声音里淬着冰,“硬弓,射不塌那楼阁。得另寻……破壁之锥!”
他猛地转身,玄色大氅在夜风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回营!传令各营主将——无朕旨意,不得擅攻!违令者,斩!”
斩钉截铁的命令砸在寒夜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也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焦灼。
强攻的路径被堵死,巨大的攻城器械在蓟州城下难以展开。
一连两日,唐军大营如同绷紧的弓弦,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李世民将自己关在中军帐内,对着巨大的蓟州舆图,目光一遍遍扫过那些熟悉的山水城池标记,却始终找不到破局的那一个点。
焦躁如同毒蛇噬咬。
案头冷透的饭食被撤下又换上,烛泪在铜盏里无声堆积。
第三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李世民步出营帐,独自一人踏着薄雪,漫无目的地踱步。
寒风如刀,切割着裸露的皮肤,却无法吹散他眉宇间那团化不开的阴郁。不知不觉,竟又踱到了前日观城的那处高地。
东方天际,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正艰难地撕开沉重的夜幕。他下意识地再次望向独乐寺的方向,那高耸的观音阁在熹微的晨光中更显轮廓狰狞。
就在此时,一阵极轻微、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低语,被寒风裹挟着,断断续续地飘入他的耳中。那声音并非人语,也非风声,更像一种奇特的、带着某种悲悯韵律的嗡鸣,若有若无,却奇异地穿透了寒冷与寂静。
“……倒坐……观世音……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李世民浑身剧震!
这飘渺的经文吟诵,仿佛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他的四肢百骸,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死死盯向独乐寺那高耸的观音阁。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传说,如同沉船般猛地撞破记忆的冰层,浮现在脑海——独乐寺观音阁内,供奉着一尊“倒坐观音”,此像面北而坐,迥异常规,正是取“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之深意,警醒世人莫要沉沦迷途!
“倒坐观世音……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李世民喃喃重复着那风中飘来的箴言,如同魔怔。
是幻听?是神启?还是……那些被突厥屠刀逼迫、日夜于佛前祈祷的蓟州百姓,那绝望中凝聚的微弱念力,穿透了高墙与刀兵的阻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