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巨大的、空落落的钝痛,无声无息地从胸腔深处弥漫开来,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元气?”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石摩擦,“突厥人,不会给我们时间缓气。”他猛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咯轻响,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锋,穿透眼前冰冷的空气,直刺向蓟州方向。
“传令!即刻拔营!目标——蓟州!”
马蹄声再次踏碎了幽州城外的死寂,如同沉闷的鼓点敲击在冻硬的大地上。这支刚刚经历过血与火淬炼、伤痛尚未平复的军队,在帝王不容置疑的意志驱动下,卷起漫天雪尘,如同一道沉默而疲惫的铁流,滚滚涌向东南方的蓟州。
蓟州城遥遥在望时,已是第三日黄昏。
残阳如血,将西天泼洒得一片凄艳,也给这座扼守北疆门户的重镇披上了一层悲壮的金红。然而,预想中的城头唐旗并未迎风招展。斥候带回的消息,让中军大帐内的空气瞬间冻结。
“报——!”斥候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急促,带着一路狂奔的寒气,“突厥残部阿史那贺鲁,勾结高句丽潜入的‘海东青’死士,趁蓟州守军不备,里应外合,已……已袭破城池!守将张俭大人……殉国!”
“什么?!”帐中诸将霍然变色,尉迟敬德须发戟张,怒喝如雷。
长孙无忌眉头紧锁,倒吸一口凉气。李世民猛地从地图前转过身,案上的烛火被带起的疾风扫得剧烈摇曳,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他死死盯住那斥候,眼中风暴骤起,燃着焚城烈焰,又瞬间被强行压入冰封的深渊。那么多兵卒牺牲,还有不少人伤口尚未结痂,新的剧痛已狠狠攫住了心脏。张俭,那个跟随他起兵太原的老兄弟,老将军竟也……
“贼酋何在?”李世民的声音冰寒刺骨,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盘踞城内!尤其……尤其占了城东独乐寺!以其为巢穴,挟持百姓,据险死守!”斥候喘息着补充,“寺内观音阁高耸,突厥弓手盘踞其上,控扼全城!”
独乐寺!李世民的心猛地一沉。
他深知那座古刹,更知观音阁的险要——飞檐斗拱,高逾十丈,登临其上,蓟州城内街巷尽收眼底,实乃天然的箭楼望塔!若突厥据此负隅顽抗,纵有千军万马,也难施展!
当夜,大军在蓟州城西五里处扎下营盘。
李世民不顾众将劝阻,只带了吴战与数名亲随,借着沉沉暮色的掩护,悄然潜行至城西一处高地。
寒风凛冽,吹得人脸颊生疼。放眼望去,劫后的蓟州城死寂一片,如同巨大的坟茔。唯城东方向,一片庞大的寺院轮廓在惨淡的星月微光下沉默矗立,正是独乐寺。
寺内最高处,观音阁的轮廓在暗夜里格外突兀森然,如同蛰伏的巨兽。阁楼最高层的窗口,隐约可见突厥弓手巡弋的身影,火把的光点如同鬼魅之眼,冰冷地俯视着黑暗中的大地。
偶尔有凄厉的哭喊声随风断续飘来,撕扯着寒冷的夜空,那是被掳百姓的哀鸣。
“观音阁……”李世民的声音低沉,压抑着翻腾的怒火,“好个阿史那贺鲁!倒会选地方!”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那高耸的楼阁,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佩刀的刀柄,冰凉的触感也无法平息心底那团烧灼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