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的平野上,尸骸枕藉,层层叠叠,一直铺展到目力难及的远方。
夏军的红衣,唐军的玄甲,混杂在一起,被凝固的暗红色血浆和黑色的泥泞覆盖,不分彼此。断折的兵刃、破碎的旗帜、倒毙的战马,构成一幅地狱般的画卷。
空气在这里似乎凝固了,浓烈的血腥味和内脏腐败的甜腻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几乎实质化的恶臭屏障。
然而,这里也是夏军巡逻的“盲区”。没有活人愿意长时间待在这片巨大的坟场。只有偶尔远远路过的斥候骑兵,会尽量绕开这片死域。
吴战的心沉了下去。要穿过这片无遮无拦的死亡地带,唯一的掩护,就是这些尸体本身。
“分散!三人一组!”苏定方低声下令,声音干涩,“找‘壳’!钻进去!没有命令,死在里面也不许动!”
令冷酷无情。
四十九人没有一丝犹豫,立刻散开。他们在尸堆中快速移动,寻找着合适的“掩体”。
有的撬开翻倒的辎重车车厢,蜷缩进去,用破布和死尸盖住入口;有的奋力拖开几具叠压的尸首,在像吴战一样,盯上了一具相对完好的战马尸骸。
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侧躺在地,腹部被长矛捅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内脏流了一地,早已僵硬。
吴战拔出工兵铲,忍着扑鼻的恶臭和嗡嗡飞舞的绿头苍蝇,迅速将豁口扩大,清理掉部分黏腻冰冷的内脏。浓烈的腐臭几乎让他窒息。他深吸一口气——那气味直冲脑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然后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冰冷的、黏腻的触感瞬间包裹了他全身。马腹内狭窄、黑暗,充满了死亡的气息。腐烂的内脏和血浆糊满了他的甲胄和脸庞。蛆虫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蠕动。
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将身体紧紧蜷缩起来,只留一双眼睛,透过那血肉模糊的豁口缝隙,死死盯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他慢慢调整呼吸,让心跳逐渐平复,整个人如同冬眠的蛇,进入了近乎死亡的静止状态。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只是一炷香。
蹄声由远及近,踏在松软的、浸透血水的土地上,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
一队夏军斥候出现在视野边缘。他们骑着马,远远地沿着尸场的边缘巡视,显然不愿深入这片不祥之地。领头的军官皱着眉头,厌恶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似乎在抱怨这该死的味道。他们交谈了几句,声音模糊不清,然后调转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缓缓离去。
马蹄声渐渐远去。
吴战依旧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未曾多眨一下。经验告诉他,斥候有时会杀个回马枪。他像一块石头,深埋在死马的腹腔里,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日头从云层缝隙中艰难地探出头,惨白的光线无力地洒在尸山血海上,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将这片地狱映照得更加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