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一处关内。曾经不可一世的王世充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如同被抽走了脊梁。他面前案几上,堆积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告急文书,每一封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烤着他的神经。
“报——!将军!汜水镇被围,危在旦夕,请求火速增援!”
“报——!断龙坡急报!我军试图增援官渡,于鹰愁涧遭敌死士顽强阻击,伤亡惨重,寸步难进!赵猛将军……战死!”
“报——!黑石岭骑兵斥候回报,官渡仓……官渡仓已尽成白地!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百万石粮秣……灰飞烟灭!”
“报——!西面三支运粮队遭袭,粮车尽毁,押运官殉职!”
“报——!通往断龙坡的传令小队失去联系,恐已遭遇不测!”
“报——!军中存粮……仅够七日之用!”
“够了!”王世充猛地将案几掀翻,文书如雪片般纷飞,他发出一声困兽般的绝望嘶吼,身体摇摇欲坠。
官渡仓的毁灭,如同被抽走了赖以生存的血液;外围据点被分割、袭扰、封锁,如同被斩断了手足;粮道断绝,如同勒紧了脖颈的绞索。这庞大的战争机器,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陷入可怕的停滞与衰竭。恐慌如同瘟疫,在士兵中疯狂蔓延。
营中已经开始严格控制口粮,昔日喧闹的军营,如今死寂一片,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和因饥饿而变得凶狠、猜疑的目光。
士兵们望着关外,眼中不再是战意,而是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和深不见底的恐惧。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雄关,其根基——那维系庞大守军生命的粮秣命脉,已被一支奇兵以决绝的方式彻底斩断!
关外,我军秘密集结的营地。
疲惫,刻在每一个战士的脸上、身上,但他们的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劫后余生、并亲手创造了奇迹的火焰。营地里弥漫着草药的气息,但士气却如春水般涌动。
吴战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那把豁了口的环首刀,手臂上的绷带已换过,渗出的血迹变成了暗褐色。身上除了弩箭长钉以及工兵铲全部消耗一空。
小将军走到他身边,将一块还带着体温的、烤得焦香的麦饼塞进他手里。
“李哥,官渡烧了,可那关口还在。”吴战咬了一口麦饼,含糊不清地说,眼睛却望关口那巍峨而沉默的阴影。
“它还在,”小将军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如同淬火后的精钢,目光投向远方那座因饥饿而微微颤抖的巨兽,“但它已经不再是噬人的猛虎了。”
他抬起手,指向虎牢关,“当饥饿的利齿开始啃噬他们的意志,当恐慌的藤蔓缠住他们的手脚,当绝望的阴影笼罩他们的城头……那便是我们破关的号角吹响之时!传令全军:休整待命,厉兵秣马,盯紧那关上的炊烟!炊烟一日弱过一日,便是我军利剑出鞘、斩断囚笼之日!”
关口依旧巍然矗立于大地之上,然而它赖以生存的根须已被悄然斩断。
这场围绕粮道的生死博弈,已悄然扭转了强弱的天平。吴战最朴素的生存智慧——“断粮道”的呼喊,最终在统帅的精密布局与无数将士的浴血搏杀下,化作焚尽敌寇命脉的冲天烈焰与勒紧其咽喉的致命绞索。
当饥饿成为关内守军挥之不去的梦魇,当恐慌彻底瓦解其斗志之时,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雄关巨隘,其崩塌的丧钟,已然在烈火与焦烟中,被无声地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