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好。太好了,好得有些不真实。金色的光线透过窗户洒进来,把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的。段新红坐在她的展示架上,穿着苏小小昨天新做的淡黄色裙子。裙摆上绣着白色的小花,每一针都很精致。
苏小小出门了。学校有什么活动,大概要下午才能回来。房间里只剩下段新红,还有满屋子的娃娃。那些娃娃都用玻璃眼珠盯着她,面无表情。
安静。太安静了。只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还有自己的呼吸。段新红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裙摆铺展得更平整。这个动作很熟练,几乎成了本能。
窗外传来鸟叫声。很轻,但很清晰。段新红抬起头,看见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灰扑扑的,很普通的一只鸟。它在那里跳来跳去,啄着窗框上并不存在的食物。
段新红看着它。麻雀的脚爪在窗台上留下细小的印记,翅膀偶尔张开保持平衡。那么自由。它可以去任何地方,飞到树上,飞到天上,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抓住了裙摆。丝绸面料被捏出褶皱。段新红猛地松手,小心地把褶皱抚平。这是苏小小最喜欢的裙子之一,不能弄坏。
麻雀在窗台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拍拍翅膀飞走了。它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蓝天里。
段新红的视线还停留在窗外。天空很蓝,蓝得刺眼。几朵白云慢悠悠地飘过。远处的树梢在风中轻轻摇晃。
自由。
这个词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层层涟漪。
她有多久没想过这个词了?每天穿着漂亮的裙子,住在舒适的房间里,吃着精心准备的食物。被呵护,被珍视,被需要。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想自由?
胃里突然一阵翻搅。段新红按住腹部,深深吸气。是早上吃的果泥不对劲吗?还是别的什么?
记忆像挣脱束缚的野兽,突然冲了出来。不是那些美好的记忆,不是苏小小温柔的抚摸,不是新裙子的惊喜。是更早的,更黑暗的记忆。
陈昊的鸟笼。冰冷的金属栏杆,狭小的空间,随时可能落下的巨手。
李卫国的檀木盒。黑暗,窒息,老人充满恨意的低语。
俱乐部的迷宫。追逐的机械甲虫,围观的眼睛,老陈最后的眼神。
垃圾堆的恶臭。饥饿,寒冷,无处不在的危险。
段新红的呼吸变得急促。这些记忆被她刻意遗忘,深埋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现在它们全都涌了上来,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冷汗从额头滑落。她环顾这个房间。精致的壁纸,柔软的地毯,满架的娃娃。安全的,舒适的,温暖的牢笼。
牢笼。
是的,这是个牢笼。无论多么华丽,本质上还是个牢笼。
段新红猛地从展示架上站起来。这个动作太突然,差点失去平衡。她扶住旁边的支架,手指微微发抖。
窗外的天空还是那么蓝。那只麻雀又飞回来了,这次还带着同伴。两只鸟在窗台上嬉戏,互相梳理羽毛。
曾几何时,她也是自由的。虽然那种自由充满危险,但那是真正的自由。可以决定去哪里,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等着主人回来,等着被装扮,被观赏。
一阵强烈的恐慌攫住了她。这些日子以来,她都在做什么?沉浸在虚假的安宁里,享受着被囚禁的舒适,甚至为此感到庆幸?
太可怕了。比任何肉体上的折磨都可怕。她在一点点失去自己,心甘情愿地戴上枷锁。
段新红走到展示架的边缘,隔着玻璃看着窗外。手掌贴在冰凉的玻璃上,能感觉到阳光的温度。
出去。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