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边界的模糊(2 / 2)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苏小小没有察觉她内心的波澜,自顾自地开始抱怨。数学题太难,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父母不理解她……段新红听着,那些属于普通高中生的烦恼,在她经历过的那些可怕事情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可她没有不耐烦。她甚至微微抬起头,注视着苏小小的眼睛,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苏小小似乎被这种无声的鼓励打动了,说得更多,更深入。她说起班里某个女生的排挤,说起暗恋的学长,说起对未来的迷茫。她的声音时高时低,夹杂着叹息和停顿。段新红只是一动不动地听着。偶尔,苏小小会停下来,问她:“你说是不是很过分?”或者“我该怎么办?”

段新红当然无法回答。但苏小小似乎并不真的期待一个答案。她只是需要一双耳朵。而段新红完美地扮演了这个角色。她发现,自己甚至能通过微小的表情和肢体动作,让苏小小感受到“共情”——比如在苏小小气愤时微微蹙眉,在她难过时低下头。

这变成了一场无声的、精准的演出。而她,段新红,既是演员,也是唯一的观众。

表演和真实的界限在哪里?她分不清了。一开始是纯粹的生存策略,后来掺杂了惰性和对舒适的依赖,现在……现在她有时会忘记自己是在表演。当苏小小因为她的一个“理解”的眼神而舒展眉头时,那份成就感是真实的。当苏小小把脸轻轻靠在她身边低语“只有你懂我”时,那份被唯一需要的感觉也是真实的。

真实得可怕。

夜晚降临。苏小小把她放在枕边,像往常一样。这是段新红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黑暗中,她不用再维持任何表情和姿态。苏小小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睡着了。月光洒进来,给房间里的所有娃娃蒙上一层清辉。

段新红看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她试图想起自己缩水前的样子。那个穿着名牌套装,踩着高跟鞋,在豪华酒店里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间的段新红。那个女人精明,冷酷,把所有人当作可利用的工具。她试图召唤那个女人的感觉,那份掌控一切的自信和无情。

但那个形象像水中的倒影,一碰就碎了。

取而代之的,是此刻躺在小女孩枕边的,这个穿着蕾丝睡裙的十厘米高的身体。这个身体熟悉了被抚摸,被装扮,被轻声细语地对待。这个心理习惯了观察一个人的情绪,并做出相应的反应来维持和平与“宠爱”。

那个诈骗犯段新红,好像真的已经死了。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预想中的恐慌,反而是一种深沉的、令人疲惫的平静。死了就死了吧。至少现在这个“娃娃”还活着,被照顾得很好。斗争太累了,逃跑太渺茫了。就这样吧。

苏小小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手臂无意识地搭过来,正好圈住了展示盒。这是一个充满占有欲的姿态。段新红在黑暗中看着那只近在咫尺的手臂,没有像最初几个月那样感到窒息和恐惧。她甚至向那只手臂的方向稍微挪动了一点,寻求一点虚幻的安全感。

边界彻底模糊了。囚禁变成了庇护,操控变成了关怀,表演变成了本能。她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跨过了那条线。线的这一头,是段新红。线的那一头,是苏小小的“娃娃”。

她躺在那里,清醒地,平静地,看着自己留在那一边的残影,逐渐被黑暗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