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另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说:尊严和灵魂能当饭吃吗?能让你免于挨饿受冻吗?能让你不被丢进垃圾堆吗?
两个声音在脑海里激烈地争吵着。
苏小小似乎注意到她的不安,轻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段新红摇摇头,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那个微笑很标准,是苏小小最喜欢的那种——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弯成月牙。
苏小小果然被取悦了,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乖。”
这个字像鞭子一样抽在段新红心上。
她想起自己曾经是如何对那些男人撒娇卖乖的。用甜言蜜语换取钱财,用虚假的温柔换取利益。现在,她用同样的方式换取生存的机会。
有什么区别吗?本质上都是在出卖自己。
不同的是,以前她至少还有选择的余地,现在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了。
苏小小开始给她梳头,动作很轻柔。梳子是特制的,梳齿很细,不会扯痛她。段新红闭上眼睛,感受着梳子划过头发的感觉。
很舒服。太舒服了。舒服得让人想永远沉溺其中。
她知道这是危险的。这种舒适是裹着糖衣的毒药,正在一点点腐蚀她的意志。可她无力抵抗。
或者说,她不想抵抗。
当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意志和尊严都是奢侈品。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活下去,而苏小小能给她最好的生存条件。
既然如此,配合对方的癖好又有什么不对?
这个想法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
苏小小给她扎好辫子,系上一个蝴蝶结。“好了,”她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今天就这样吧。”
段新红看向镜子。镜子里的小人儿扎着双马尾,系着粉色的蝴蝶结,看起来天真无邪。完全看不出已经三十三岁,看不出曾经是个诈骗犯,看不出经历过那么多苦难。
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娃娃。
也许这样也不错。忘记过去,忘记自己是谁,安心做一个娃娃。至少这样不会痛苦,不会饥饿,不会受冻。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恐慌。
她是不是已经开始放弃了?放弃作为“段新红”的 identity?
苏小小把她放回展示架,关上玻璃门。展示架里很安全,很舒适。段新红看着苏小小离开房间,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满屋子的娃娃。
那些娃娃都用玻璃珠做的眼睛盯着她,面无表情。
段新红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不是对苏小小的恐惧,而是对自己的恐惧。
她害怕自己会真的变成它们中的一员——美丽,精致,没有灵魂。
她蜷缩在展示架的角落里,把脸埋在膝盖间。
必须想办法保持清醒。必须记住自己是谁。
可是记住这些有什么用呢?记住自己是段新红,三十三岁,诈骗犯,现在缩成了十厘米高,被一个高中女生当作娃娃收藏?
这种记忆除了痛苦,还能带来什么?
窗外,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给整个房间镀上一层金色。很美,美得不真实。
就像她现在的生活。
段新红抬起头,看着那抹夕阳。突然很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心灵被腐蚀的过程是无声无息的。等你发现时,已经千疮百孔。
她还能找回原来的自己吗?还是说,原来的段新红早就死了,活着的只是一个披着她皮囊的娃娃?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夜色渐渐笼罩房间。在黑暗中,所有的娃娃看起来都一样。段新红混在其中,再也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