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在铜盆里轻轻跳动,映着李震手中的信纸一角。他看完最后一行字,将信折好放入袖中,起身走到殿口。外面天光微亮,几辆马车正缓缓驶入宫门,车上坐着的人披着厚毯,面容被风霜刻得深重。
赵德站在廊下等他,手里捧着一叠文书。
“他们到了?”李震问。
“刚进宫门,是赤鹿部、石羊部和风隼部的使者。”赵德低声答,“都由边军护送而来,未带兵器。”
李震点头:“安排在正殿接见,不必设宴,只备茶水。”
“是。”赵德顿了顿,“要不要把归义部的授牌文书和学堂记录拿去?您上回说,用事实说话比空谈更有分量。”
“带上。”李震转身往回走,“还有李骁写的那份《告北境诸部书》,抄一份摆在案前。”
正殿内已布置妥当。长案分列两侧,中间留出通道。三名使者坐在客席,衣饰各异。赤鹿部长老胸前挂着骨雕项链,石羊部祭司手持一根缠绕红绳的短杖,风隼部那人则始终低着头,斗篷遮住半张脸。
李震步入大殿时,三人起身行礼。
他抬手示意免礼,坐到主位后开口:“诸位远道而来,想必已听说南谷营的事。”
赤鹿部长老拱手:“听闻将军救下阿古尔,平定内乱,还给了归义部一块安身之地。我们此来,是想问问——若我们也愿守土不侵,李氏可否同样相待?”
殿内安静下来。
李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对身旁侍从道:“取图卷来。”
一幅画卷徐徐展开,挂在殿侧木架上。画中是归义部营地景象:孩童围坐习字,老者排队领药,战士在哨塔轮值,帐篷外晾晒着衣物与干肉。
石羊部祭司盯着画看了许久,忽然问:“这些人真的不用交牛羊税?也不派子弟去打仗?”
“不征粮,不抽丁。”李震说,“他们只参与协防,自愿报名轮岗。每月发放盐块和布匹,由部落自行分配。”
“那他们的祭司呢?”风隼部使者第一次抬头,声音沙哑,“你们会不会逼他们改拜中原神?”
“信仰由各部自定。”李震看向他,“归义部仍举行跳火仪式,祭祖迎春,无人干涉。我儿李骁还在营地旁划了一片净地,供他们建祭坛。”
赵德适时递上文书:“这是授牌令原件,盖有边防印信。每户人家都有一枚铜牌,凭此可在官市换物资。”
长老接过翻看,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归义”二字。
“可铁木真不会放过背离者。”石羊部祭司语气沉重,“去年有个小部退出南侵,全族被迁至荒原,男人充作前锋送死,女人孩子沦为奴役。你们能护得住吗?”
李震沉默片刻,忽然道:“昨夜,归义部抓到一名奸细。”
三人同时抬头。
“伪装成商旅,带着七锭金子和一块铁木真亲卫腰牌。”他挥手,侍从呈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染血的皮囊和一枚刻有狼头的铜牌,“他在挑拨部落造反,许诺事成之后分牧地。”
赤鹿部长老脸色变了:“这人现在何处?”
“押在军牢。”李震看着他们,“我要说的是,我不怕有人来搅局。但凡诚心求安的,我会保到底;若有勾结外敌的,杀无赦。”
殿内一时无人言语。
风隼部使者低头摆弄腰带,指节微微发白。
李震站起身,走到殿中央:“我知道你们怕什么。怕归附之后失去自由,怕成了棋子,最后死在别人争权的路上。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们——李氏不要奴隶,只要邻居。”
他拿起桌上那枚铜牌模型:“这是‘协防印信’,不是降书。你们签了它,就和归义部一样,享有同等权利。若有官员强征牛羊、侵占牧场,你们可直接向边军举报,查实后严惩。”
石羊部祭司缓缓点头:“若三年内我们不参与南侵,也不主动挑衅,你们当真不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