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些人大多是乡野农夫,去年冬天被强征入伍。家里田地被占,老母幼子扣在城里做人质。他们打仗不出力,逃跑要连坐,只能硬撑到现在。
她听完,转身下令:“轻伤能走动的,每天上午放出去晒半个时辰太阳。每人加一碗肉粥,水不限量。愿意帮忙换药、送饭的,记个名字,日后可优先遣返。”
有人冷笑:“收买人心罢了。”
苏婉看向他:“你说得对,我是想收心。但不是收你们去卖命,是收你们回来做人。”
那人噎住,不再言语。
第三天午后,那名曾撞柱的小队长主动找到护士,说自己知道北面屯营还有十几个重伤员没送来,有的断腿拖了两天,怕是快不行了。苏婉立刻组织队伍,带药进营。
回来的路上,她走在最后。一名年轻医护忍不住问:“您不怕吗?万一他们是诈降,趁机动手呢?”
“怕。”她答得坦然,“可要是因怕就不做,那我们跟那些关起门来不管百姓死活的人有什么区别?”
傍晚时分,夕阳斜照,医棚外支起了炊锅。饭香飘进来,不再是冷硬的军粮,而是热腾腾的小米粥配腌菜。几个伤兵坐在棚口,互相扶着喝汤。有人低声说起家乡的麦收时节,另一个人接了话,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苏婉站在几步外听着。一名护士走来,递上记录册:“今天又有三人脱离危险,七人能进食。那个闹得最凶的小队长写了份名单,全是被迫参军的弟兄。”
她接过册子,翻到末页,看见一行歪斜的字:**“我们不想打了,只想回家。”**
她合上册子,交还护士:“把这些都报上去,注明来源。另外,明日调两副担架,去西沟把剩下的两个伤员接来。天气转暖,伤口容易坏,不能再拖。”
护士应声离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医棚。里面灯火渐明,有人在换药,有人在喂食,墙角堆着洗净晾干的绷带。那名曾撕扯绷带的年轻人此刻安静躺着,眼睛闭着,呼吸平稳。
她转身朝马车走去。车夫掀开车帘,问是否回主营。
“回去。”她说,“还有报告要写。”
车轮碾过碎石路,缓缓启动。远处战场的焦土已被清理大半,残旗收尽,只剩几根木桩立在风里。天边最后一缕光落在车窗上,映出她眼角细纹。
车厢内,她取出随身笔记,翻开一页空白,提笔写下第一句:
“战后伤病收治,不应以敌我划界,而应以生死定先后。”
笔尖顿了顿,继续写道:
“今日收容叛军伤员共计六十七人,其中重伤二十九,死亡五。存活率偏低,主因在于送达过晚,延误救治时机。建议今后设立前线急救哨,不分阵营,先行处置……”
马车驶过一道缓坡,笔尖微微一滑,在纸上拉出一道细长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