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报传至主营时,叛军将领甲正站在沙盘前,手指重重戳在东岭沟的位置。他盯着那片狭长谷道,牙关咬得发紧。帐外风声卷着尘土拍打帘布,一声声像是催命。
“三日内必须攻破前营。”他头也不抬,声音压得低,“再拖下去,粮草彻底断了,士气也撑不住。”
谋士乙坐在下首,指尖轻敲案沿,目光扫过帐中诸将。几人低头不语,有人偷偷抹去额上冷汗。昨夜又有两个百人队出降,连守夜的巡哨都开始互相提防。营中火把换了三次,没人敢合眼。
“强攻无异于送死。”谋士乙终于开口,语气平直,“官军已在前沿筑起双层拒马,弓弩手布防三层,地势又占优。我们若贸然出击,伤亡过半也未必能近其辕门。”
将领甲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该退。”
帐内瞬间死寂。
将领甲一步步走来,铁靴踏在泥地上发出闷响。他站定在谋士乙面前,俯视着他:“退?往哪退?身后是朝廷追兵,左右是山野流寇,你让我带着这群饿得啃皮带的人钻林子当山贼?”
“暂避锋芒,不是溃逃。”谋士乙未动,“可遣使诈降拖延时间,主力趁夜转向西岭,绕道入山,另寻出路。”
“诈降?”将领甲冷笑,“你以为李骁是傻子?他昨日刚封赏倒戈之将,今日就能容你耍这等把戏?你这是要全军覆没!”
“可若强攻,才是真的一败涂地。”谋士乙抬眼,“将军执意出战,不过是为了洗刷昨夜接连失守的耻辱。但一军主帅,岂能以私愤决生死?”
话音落,帐中空气仿佛凝住。
将领甲脸色铁青,忽然伸手抓起桌角令箭筒,狠狠砸在地上。竹筒碎裂,令旗散落一地。
“我才是主将!”他吼道,“军令如山,违者斩!明日辰时,各部集结,攻前营左翼!有敢言退者,立斩不赦!”
谋士乙缓缓起身,袍袖拂过案面,将一枚铜筹轻轻推到桌边——那是他调拨粮草的信物。
“既然将军一意孤行,”他说,“那我也只能为全军计,自行其是了。”
“你什么意思?”
“我不奉此令。”谋士乙直视对方,“即刻起,我部驻守后营,不再听调。”
帐外忽有脚步声逼近。两队亲卫几乎同时抵达帐门两侧,一方披红缨甲,一方着灰布战裙,刀已出鞘寸许。
将领甲怒极反笑:“好啊,你竟敢抗命?来人!拿下这个动摇军心的逆贼!”
话音未落,谋士乙身侧校尉已横跨一步,挡在其前。他手中长刀完全抽出,刀尖朝地,却稳稳不动。
“谁敢动先生,先问问我手中这把刀。”
帐内气氛骤然绷断。
一名红缨卫弯弓搭箭,嗖地一箭射出,正中校尉肩甲,力道之猛竟将皮扣崩开。校尉闷哼一声,未退反进,刀光一闪,箭杆从中劈成两半。
“放肆!”将领甲暴喝,“格杀勿论!”
亲卫蜂拥而上。谋士乙被护至后方,几名心腹拔刀迎击。刀剑相撞之声在帐中炸开,火星四溅。一张议事木案被掀翻,压住一名倒地士兵的腿,那人惨叫未毕,已被乱足踩过。
帐门被撞开,更多人冲入。有将领甲的部下,也有闻声赶来的散兵。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两派正在厮杀,便本能地拔武器站队。有人喊“护住军师”,有人吼“砍了叛党”,声音混作一团。
西营方向传来号角,短促而错乱。那是谋士乙私设的传令信号。紧接着,东面鼓声也起,却是将领甲的进攻令。两种节奏在空中交撞,士兵们茫然四顾,不知该听哪一个。
一处粮仓附近,几个老兵围在木箱旁,正分发最后一批干饼。忽有一队灰衣兵奔来,高呼“军师有令,封存粮草,不得私分”。领头小校一脚踢翻箱子,饼滚了一地。
“你们疯了?”一名老卒怒吼,“三天没吃饱,你还抢这点东西?”
“上面说了,统一调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