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片刻,另一名小吏送来一份江南转运使司的例行汇报,表面规整,实则通篇未提新律执行细节,只罗列粮税增收数目,试图以政绩遮掩惰政。
李震将其搁在一旁,未作批示。
李瑶站在一旁,低声问道:“他们在等什么?”
“等风向。”李震道,“一场大火烧不出长久敬畏,一次典礼也立不起真正威信。他们觉得这阵风会过去,只要熬到无人追究,一切就能回到原样。”
“可我们已经给了时间。”
“给过。”他点头,“从颁布到落地,半月有余。该明白的人早该明白了。不明白的,是不愿明白。”
他说完,忽然想起前日夜里,一名老妇跪在宫门前递状纸,哭诉儿子因田产纠纷被县令拖延半年不审,如今家破人亡。当时李瑶亲自接了状纸,承诺三日内回复。今日清晨传来消息,那县令已被停职查办,案子移交监察司重审。
可这样的案子,全国又有多少?
他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宫道上来往奔走的传令官。这些人脚下踩着的是新律的命脉,可若他们传递的只是虚文套语,再严的法条也不过是一纸空文。
“父亲。”李瑶再次开口,“若放任不管,不出一月,百姓便会认为朝廷雷声大雨点小,新律只是摆设。”
“我知道。”李震转身,目光沉定,“所以不能等了。”
“可现在动手,会不会太急?”
“不急。”他摇头,“我已经忍了太久。当初立律之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制度若不能落地,便是空中楼阁。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再立一条新令,而是让已有的法,真正走进衙门,走进田埂,走进千家万户。”
他说完,重新坐下,提起朱笔,在那份扬州主簿的奏报上批了八个字:“视民如草,岂堪为民父母?”
随即召来内侍:“将此批复抄录三份,发往扬州、寿春、庐州三地,随文附上《怠政官员名录》,令其主官亲阅,并于三日内具折说明。”
李瑶微微一怔:“您这是要敲山震虎?”
“不止。”李震盯着沙盘上的蓝旗,“我要让他们知道,拖延不是对策,敷衍不是本事。朝廷颁法,不是为了听你们讲困难,而是要你们解决问题。”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从前朝积弊来看,最怕的不是贪官,而是懒官。贪官尚知畏惧,懒官却自认无过。他们以为不做事就不会错,殊不知,不作为本身就是最大的错。”
李瑶静静听着,忽然道:“那接下来……是不是该动真格的了?”
李震没有立刻回答。他望向案头那张写着“吏治”的素笺,良久,才缓缓开口:
“你说,一个人明知该做的事不做,是蠢,还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