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熟县驿馆的灯还亮着。
李瑶没有歇下。她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的是七县官员任免簿的抄录本,纸页边缘已被手指磨出细痕。随员递来一碗温水,她只点头,目光未移。那些名字一个个跳出来——吴县文书主簿、昆山契档司吏、嘉兴田册房押司……这些人本应在王晏倒台后革职查办,如今却悄然出现在各地新政执行的关键位置。
更奇怪的是,这些调动皆无中枢批文留存。既非正式任命,也非临时差遣,仿佛凭空上岗。
她提笔在一张素笺上写下几行字:“五人,均涉旧士族关联;三地,皆为契约备案要冲;七日内,积案退回率骤增六成。”写罢,将笺纸折成窄条,塞入特制竹管中,交予亲信,“加急送往洛阳,务必亲手交给李毅。”
亲信领命而去,脚步轻而稳。李瑶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夜风带着水汽吹进来,远处河岸上还有船工吆喝,看似平静,但她心里清楚,这股阻力来得太过整齐,不像散乱怠政,倒像有人在暗处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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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刚过,洛阳锦衣卫密署的灯火仍未熄。
李毅拆开竹管,抽出素笺,只扫一眼,眉心便沉了下去。他转身走进内室,从铁柜中取出一叠人事档案,逐页翻查。然而,凡是涉及这几人的调令记录,要么标注“虫蛀损毁”,要么干脆缺失。这种手法老派,专挑纸质卷宗下手,避开了新设的铁册双印制度。
他不动声色,召来一名心腹,“去库房换值杂役的衣裳,带炭笔和薄纸,把地窖残烬里的碎片拓下来。”
半个时辰后,那人带回半张烧焦的纸片,上面残留着模糊印痕。李毅用湿布轻轻擦拭表面,又以油浸法显影,终于辨出一角印章轮廓。他打开密藏的太傅府旧印谱一对,吻合无误。
是王晏私印模具。
他缓缓合上印谱,眼中寒光微闪。这不是零星残党作祟,而是有组织地重建网络。他们绕过正规流程,利用旧人脉渗透地方要害岗位,目的只有一个——让新律在执行层面自行瘫痪。
“传令三组密探,即刻出发。”他低声吩咐,“青州查赵元礼,徐州盯孙敬之,寿春守陈文昭。重点监视夜间出入、焚烧纸屑、传递竹筒之类行为,不得打草惊蛇。”
命令下达后,他并未停留。天未亮,已动身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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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春城外三十里,一座荒废的土地庙隐在林间。
连日来,每到子夜,总有蒙面人骑马而来,在庙外勒马,四顾无人后才推门进入。前两拨密探试图靠近,皆被埋伏在周边的弓手驱赶,箭矢擦耳而过,明显受过训练。
李毅 arrivg theeveng, disguised as a柴夫,肩扛木柴,混入附近村落。他在村中借宿一夜,次日清晨,命手下将浸油火绳悄悄埋于庙宇四周枯草之下,又取出家族空间所藏机关图谱改良的窥影镜——铜壳包裹,内嵌热气感应阵盘,可隔墙判别人形动静。
他在百步外山坡架起仪器,屏息凝视。
镜中显现七道人影围坐堂内,中央一人背对门口,身形瘦削,袍角绣着褪色云纹。桌上铺着一张大图,似是某地布防格局。有人正低声念名,每念一个,便有人应声画勾。
李毅记下人数与方位,收回窥影镜。当夜,他亲率四名精锐,再度潜近荒祠。五人扮作运柴农夫,将火绳引线分段埋设,确保点燃后能迅速蔓延至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