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写表,我们接下。”李震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但试点不动,稽查不停。明日你再去一趟,告诉他们——朝廷开门听言,但从不因恐吓改策。”
赵德应道:“是。”
李瑶站在原地,指尖划过名单边缘。她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开始。士族不会轻易低头,今日的退让,或许是为更大的反扑积蓄力量。
但她也清楚,父亲的选择是对的。刀兵可定天下,却定不了人心。唯有让一部分人先看见好处,才能撬动整个旧局。
她将名单折好,收入袖中。抬头时,正见赵德转身走向门外。他的身影被烛光拉长,投在墙上,像一根插入泥土的桩,稳稳钉在那里。
李震坐回案前,重新拿起那支朱笔。他没有立刻批阅,而是盯着眼前那份联名请愿书看了很久。纸页泛黄,字迹工整,透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他忽然开口:“瑶儿,你说他们会罢休吗?”
李瑶摇头:“不会。这只是开始。”
“那就让他们来。”李震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字,“先把这七家的名字记下来,谁支持,谁反对,一笔一笔,都记清楚。”
李瑶点头,取来一本薄册,翻开第一页。她蘸墨落笔,写下第一个名字:孙元朗。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微的沙响。第二行,她写下另一位士族姓氏,笔画稍重,仿佛刻入木中。
赵德站在廊下,望着政事堂内的灯光。他知道,这份名单一旦建立,就意味着真正的清算即将开始。不是以血,而是以账本和时间。
他整了整衣袖,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一名小吏快步奔来,手中捧着一封急报。
“大人!”那人喘息未定,“安陆那边传来消息,有士族煽动佃户阻拦丈田队,双方对峙,已有人动手。”
赵德接过信,迅速浏览。信中提到,当地豪强散布谣言,称丈田是为了夺地充公,鼓动村民围堵官差。
他转身推门而入。
李震听完禀报,神色未变。他只问了一句:“带队的是谁?”
“户部老吏陈通,锦衣卫派了两人随行。”
“陈通可靠吗?”
“十年稽田经验,从未出错。”
李震点头:“传令下去,不准动武。让赵德写一封信,以个人名义送去安陆,说明三点:一,丈田只为核定税额,不改地权;二,隐瞒者追责,申报者受保;三,凡协助丈量者,每户赏米一斗。”
赵德当即执笔,蘸墨书写。字迹端正,条理分明。
写毕,他将信封好,交予快马使者。那人接过,转身疾步而去。
殿内恢复安静。
李震靠在椅背上,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目光如铁。
“明天,”他说,“你再去槐里坊走一趟。”
赵德应声:“是。”
“告诉他们,”李震缓缓道,“我们可以谈,也可以让步,但有一件事不会变——”
话音未落,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一名侍卫入内,单膝跪地:“启禀陛下,安陆急报——”
赵德的手停在袖口,指尖触到那封尚未送出的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