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接过批文,收入袖中。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身走向墙边的财政总簿。那是一本厚达三寸的巨册,封皮乌黑,边角包铜。她翻开最新一页,提笔写下:
“浔阳女医堂建材款,拨银一千六百两,专款专用,火漆双印监付。”
书记官上前验印,盖下两枚钤记。一笔款项就此落账。
“明日张贴‘税改公示榜’。”她吩咐道,“每州治所、县衙门前皆要张挂,条文须写得明白,不可用典故晦语。另附一例:某村农户张某,原年缴丁税八钱,今按亩产计征,实缴二钱四分,减免五钱六分,列其田亩、收成、税率,清清楚楚。”
“是否加一句‘欢迎举报瞒田’?”书记官问。
“加。”她说,“再写明赏格与稽查流程。让人知道,这不是空话。”
赵德站在一旁,忽然道:“民间已有传言,说这是‘刮地皮的新花样’。”
“那就让他们亲眼看见钱去了哪里。”李瑶转过身,“第一批建材采购名单今晚就得定下来。水泥、石灰、青砖、木料,全部公开招标,价低者得,记录备案。谁敢虚报价格,一经查实,永不许参与朝廷采买。”
她走到门边,回望了一眼那本财政总簿。烛光斜照,纸面泛黄,墨迹未干。
“从今天起,每一笔医馆专款都要这样走。”她说,“不能快,但必须准。”
赵德看着她背影,低声问:“若有人拒不缴税呢?”
“先劝。”她答,“再查。若仍抗令,查封田产,公开拍卖。所得充入医馆基金。三次抗税者,列入黑名单,子孙不得科考,不得任吏。”
话音落下,堂内一时寂静。
李震一直坐着,此时才缓缓起身。他走到窗前,推开半扇。夜风涌入,吹动案上几张纸页。远处宫灯连成一线,映着洛阳城的轮廓。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丈田?”他问。
“后日。”李瑶说,“第一批稽查队已选好,由户部老吏带队,锦衣卫暗中护行。每队配一名懂算学的年轻人,用复式账法记录数据,每日回报。”
李震点头:“小心行事。别给他们借口闹事。”
“我知道。”她顿了顿,“但他们迟早会跳出来。”
“那就等他们跳。”李震转身,目光沉定,“我们现在不是在求活路,是在定规矩。”
李瑶没再说话,只是将袖中的批文握紧了些。
她回到案前,重新翻开账册。指尖划过一行小字:“浔阳女医堂建材款已付”。
窗外夜色深沉,檐下铜铃又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