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怕的不是变。”李瑶环视众人,声音陡然提高,“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一年收三石,报一石半,剩下的一石半藏在地窖里,等到饥年再高价卖出!是怕百姓有了新农具,不再任你们盘剥!”
“放屁!”一声暴喝传来。
林执挤出人群,直冲高台,伸手就要撕扯布图。李毅一步横移,左手扣住其腕,右手轻推肩胛,林执整个人踉跄几步,扑倒在泥地上,额头沾了尘土。
“你敢动证据?”李毅冷冷道。
林执挣扎起身,还想再冲,却被两名衙役架住双臂。
李瑶不理他,转而对台下说道:“凡曾被强加私租者,持旧契到政厅登记,官府代为追讨。每一笔多缴的粮,都会还到你们手上。”
话音刚落,一名中年农夫颤巍巍走出人群。他跪在地上,声音哽咽:“我……我是柳河村的张全。去年交租三石,比前年多了五斗。他们说,不加租就得搬离祖宅……我没办法,只好把小女儿卖给了邻县货郎。”
他抬起头,眼中含泪:“昨天,我在学堂看见她了。她说,现在不用卖孩子也能活,官府教识字、发口粮、还管病……我这才明白,真正想让我们穷下去的,不是什么祖制,是那些靠我们穷才能富的人!”
围观百姓沉默片刻,随即有人鼓掌,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掌声由稀疏转为密集,从角落蔓延至全场。
一名老妇人拉着孙子走上前,指着布图问:“姑娘,这新犁……真能让娃儿不用去扛包了?”
“能。”李瑶点头,“不但能让娃儿不去扛包,还能让他读书、识字、将来做匠人、做吏员,不必一辈子弯腰刨食。”
她顿了顿,看向被拘押的林执,又望向面色惨白的陈嵩:“新政不诛心,只破私利。土地仍是你们的,收成多一分,日子就好一分。而那些想让你们永远穷下去的人——”
她抬起手,指向二人。
“才是真正的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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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起,集市灯火次第点亮。那幅揭露贪腐的布图被人悄悄拓印,贴进几家门楣。几个孩童蹲在图前,手指描摹着上面的数字,口中念念有词。
李瑶回到治所回廊时,风正穿过稻田而来。她驻足远望,只见试验田边,已有农户牵牛缓行,犁锋切入新土,翻出湿润的垄沟。其中一头牛背上,坐着个七八岁的男孩,手里举着一根草茎,笑得大声。
李毅走来,低声禀报:“陈府闭门谢客,林执被放回去后,家中仆役已开始收拾行李。赵家那边,昨夜连夜烧了一堆账本。”
“让他们烧。”李瑶望着田里那道缓缓前行的犁痕,“火能毁纸,毁不了人眼。”
她转身欲回书房,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一个少年从村道奔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纸:“李姑娘!李姑娘!我们村十户人家,联名申请领新犁!还……还想送孩子去学堂!”
李瑶停下脚步。
少年气喘吁吁跑到面前,双手递上那张纸。纸上墨迹未干,按着十个红指印。
李瑶接过,指尖抚过那些粗糙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