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官冲进政事堂时,李瑶正低头核对一份旧账。那人脚步急促,衣袖带翻了案角的墨壶,黑液顺着檀木纹路蜿蜒而下。
“南渠塌堤的事惊动了军中。”他喘着气,“前锋营几个百夫长聚在兵部外,说若再不发饷,弟兄们怕是连铁甲都扛不动。”
李瑶搁下笔,指尖按住账册边缘。昨夜刚调来的陈砚坐在侧案后,听见动静抬头,手里毛笔悬在半空。
“让他们等一炷香。”她声音不高,“我去见父亲。”
李震还在看工部送来的事故折子。南渠地基松软,旧沟未填实,三个伤者里有一个断了腿骨。他放下纸页,眉头没松:“军中催饷?”
“不是闹事。”李瑶站在阶前,“是真缺。查抄得来的银两已清点七成,可以动用。”
李震盯着她:“你想怎么分?”
“三三制。”她说得干脆,“三分之一采办新式刀盾,精铁要从北境运,得加急;三分之一补发积欠,尤其边军去年冬的月廪还差着两成;最后三分之一设战功赏池,斩将、夺旗、破阵各有定额。”
李震没立刻应。窗外传来鼓声,是校场晨训的号令。
“骁儿那边怎么说?”
话音未落,门外脚步沉稳。李骁大步进来,铠甲未卸,肩头沾着晨露打湿的尘灰。
“我说全投装备。”他站定,目光直视李瑶,“人有刀枪,才有命活着回来。粮饷迟两个月又如何?打赢了,金银田地还不是任挑?”
李瑶不躲不避:“上个月逃兵多了十七人,都是三年以上的老卒。问过几个被逮住的,说家里老母病重,寄回去的钱不够抓药。”
李骁皱眉:“那是民政没跟上!”
“可他们穿的是你的军服。”她翻开手里的册子,“近三年阵亡将士名录,七成死于近身肉搏。不是因为胆怯,是因为对方刀利甲坚。我们补了饷,留住了人;换了装,才能少死人。”
堂内一时静。
李震开口:“你有数据支撑?”
“有。”李瑶递上另一份卷宗,“这是各营上报的兵器损耗记录。一把制式横刀平均撑不过三场大战,许多士兵靠捡敌尸上的武器续战。还有铠甲,皮甲遇雨易烂,铁甲又重又锈,负重行军五十里,体力折损近四成。”
李骁盯着那页纸,指节微微发白。
“我不是不信你。”他语气缓了些,“可士气这东西,看得见摸不着。你把钱一分,
“那就让人亲眼看见。”李瑶转向李震,“今日就拨第一批军饷,我亲自押送去校场。当众开箱验银,由各营代表称重登记。赏格也当场公布,立功即兑,绝不拖延。”
李震沉默片刻,提笔在军需奏报上批了“准”字。
半个时辰后,六辆铁轮车驶出户部库院。每辆车两侧钉着厚板,中间锁着双层木箱,上面盖着油布,印着朱红“军资”二字。押运队由暗部精锐混编而成,腰佩短刃,步行随行。
李瑶骑马居中,陈砚抱着账本紧随其后。
校场早已列阵完毕。三千前锋营士兵按队列肃立,铁甲在晨光中泛着冷色。李骁站在将台上,身后摆着三口打开的钱箱,里面码放整齐的银锭闪着微光。
李瑶跃下马背,走到台前。一名文书官掀开首车油布,取出一只银锭放在秤盘上。围观的百夫长们伸长脖子,有人低声念叨:“足重,没掺铜。”
第二箱打开,是成捆的布帛与铜钱。第三箱最沉,抬出来时车轴发出轻响——全是打造新刀所需的上等精铁条。
“此批军资共计白银九万两千六百两。”李瑶朗声道,“其中三万两用于采购兵器,三万五千两补发积欠,余下两万七千六百两设为战功赏池。凡斩敌一级,赏银五两;夺旗者,十两;率先登城者,赐田三十亩,另加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