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进窗棂,案上油灯尚未熄灭。李瑶站在军情室中央,手中一卷羊皮地图摊开压在砚台下,指尖正点着西域三处城邦交汇之地。她已一夜未眠,眼底泛着浅青,但目光依旧锐利如刀。
昨夜从战地医院传来的消息,让她在确认平民伤者脱离险境后,立刻调集了五路密探的回信。纸条一张张铺在桌上,字迹潦草却指向同一结论——平西王并未在逃亡途中散尽势力,反而借旧日与蛮族往来的渠道,悄然进入龟兹境内,并开始联络于阗、疏勒诸国使者。
“他不是在求生,”她低声对守值兵士说,“是在重建旗号。”
天刚亮,她便亲自将整理好的线报送往主帐。李震已在沙盘前站了许久,手指轻抚过河西走廊的模型山丘,眉头微锁。沙盘上插着几面小旗,红的是李骁部驻防点,黑的是敌军溃退路线,而最西端,一根未标颜色的细木桩孤零零立着,代表未知动向。
李瑶将简报呈上:“父亲,平西王身边只剩三百残兵,但他带走了大雍户部南迁时劫走的账册副本。他正以‘共分中原财赋’为饵,许诺各国商路特权,试图结成反我联盟。”
李震没接话,只盯着那根木桩看了片刻,才问:“谁能入西域?”
“李毅。”她答得干脆,“他通六国暗语,曾在北境押镖三年,识得各族商队通行规矩。更重要的是,他不说话的时候,没人能看穿他在想什么。”
帐外传来脚步声,甲叶轻响。李毅走进来时,肩头还带着昨夜巡查营区沾上的露气。他行礼后站定,神情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召见。
李震看着他:“此去千里之外,无朝廷诏令,无兵马随行,你将以私使身份踏入异域。若被扣押,我们无法救你;若被刺杀,也只能默然收骨。你可愿去?”
李毅单膝跪地,右手覆于左胸:“我命本是您从乱市中拾回。今日赴死,不过还债而已。”
李震伸手扶起他,转身从柜中取出一只乌木匣。匣身无锁,只用火漆封印,正面烙着一个“李”字。他将匣子递过去:“内有三物。一是曲辕犁与水车改良图样,二是抗旱麦种两袋,三是我亲笔书信一封。见诸国首领时,不必多言,只说一句:助我者,共享富庶之法;逆我者,断其丝路商道。”
李瑶补充道:“我已经安排五路密探先行潜入,沿途散布平西王残害商旅的消息。他在并州强征粮草时屠过驼队,此事虽未张扬,但商人间口耳相传。只要有人信,他的信誉就会裂开一道缝。”
李毅接过木匣,沉甸甸的压在掌心。他知道这不只是礼物,更是筹码。那些图纸和种子,在中原不过是寻常农政,在西域却是能改变国运的东西。
“我会让他孤立无援。”他说。
正当他准备退出帐外整装时,窗外忽有一影掠过。一只灰羽信鸽落在窗台,足筒闪着铜光。李瑶快步上前取下纸卷,展开一看,唇角终于浮出一丝笑意。
“是镇北王的回信。”她念道,“他说:‘李兄义举,本王岂能独安?已点轻骑万人,候令西出。’”
李震闻言,走到院中。朝阳正越过城墙,洒在演武场的旗杆上,将一面“李”字大旗映得通红。他望着西方天际,声音低而稳:“这一局,我们抢到了先手。”
李毅回到营房,换下铁甲,穿上粗布短褐,外罩一件褪色褐袍。这是最适合行走西域的装扮——不像官差,也不似豪商,只是一个背负行囊的普通旅人。他将木匣绑在背上,外面裹上油布,再披一件旧斗篷遮掩。
马厩里,一匹黑马已被备好。它不高大,但筋骨结实,耐力极佳,是李家从北境买来的混血马。李毅摸了摸它的脖子,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即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