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过去,飞轮仍在稳定运转。忽然,一名白发苍苍的老铸匠扑通跪倒在地,双手撑地,老泪纵横:“我打了一辈子铁,锤子听命于手,火炉听命于风……今日才见铁器自己有了命啊……值了!值了!”
旁边另一名老匠人看着那不停旋转的飞轮,猛地摘下帽子,跟着跪下。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十余名老工匠相继跪地,不是行礼,而是被震撼击穿了毕生认知。
李瑶站在台上,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一刻的意义——不是机器赢了,是人的智慧第一次被如此直观地具现出来。
就在这时,一名青年男子冲破锦衣卫的阻拦,直奔展台。他衣衫破旧,脸上带着愤恨:“你们毁了读书人的路!奇技淫巧盛行,圣贤书谁还读?我妹妹饿死在去年冬天,不是因为没机器,是因为世道不公!”
李瑶看着他,问:“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男子一愣:“陈氏,十六岁。”
“家住何处?”
“临水县柳沟村。”
李瑶从匣中翻出一页登记簿,念道:“柳沟村陈氏,殁于永昌三年十一月十七日,死因饥寒交迫,家中无丁壮,赋税未免。”她抬头,“你可曾向县衙申减免?”
男子咬牙:“去了三次,文书说‘额度已满’。”
“现在呢?”李瑶指向一旁的公告牌,“今年春荒救济名单已公示七日,全村十九户受灾家庭全部列入。你知道为什么能做到吗?因为有了轨道车,粮食能三天内送达;因为有了抽水机,荒地正在变良田。”
她走近一步:“你说世道不公。可真正的不公,是明知有办法救人却不做。我们造机器,不是为了取代人,是为了让人活得更有尊严。”
她转身面向全场,声音清亮:“从今日起,凡愿学机关术者,无论出身,皆可入工坊为徒。每月俸米二石,三年出师,授职任用。”
话音落下,人群沸腾。寒门子弟争相举手报名,连几名原本冷笑的士族少年也犹豫起来。
一名老吏低声对同伴说:“这哪还是作坊招工,分明是开科取士。”
李瑶没有停留。她在亲卫簇拥下走下高台,手中仍握着那份蒸汽机设计图。一名幕僚迎上来,递上新报:“洛阳那边传来消息,舆情已稳,士林争议渐息。”
她点头,脚步未停。“把今日所有演示绘制成册,送往各州县学堂。每一本都要附上原理说明和操作步骤。”
回到政务厅时,天光尚早。她坐在案前,铺开一张新纸,提笔写下《女子教育筹备案》的标题。窗外传来孩童诵读声,那是新开启蒙学堂的孩子们在背乘法口诀。
她写了几行,停下笔,望向远处。那里有一座空置的院落,原是旧府库,现已划为新用途。
明日,那里将升起第一面女子学堂的旗帜。
她继续落笔,墨迹沉稳。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工匠跌进来,脸色发白:“小姐!东区试验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