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在图纸边缘跳了一下,李瑶将最后一行数据核对完毕,合上册子。她起身推开窗,晨风拂过面颊,远处广场已搭起高台,工匠们正搬运铁架与铜管,人群尚未聚集,但气氛已然紧绷。
她披上外袍,带上贴身木匣出门。亲卫已在院外候着,一言不发地跟上。路上有百姓驻足观望,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匣子上——那里面装着蒸汽机的最终调试记录,也是今日庆典的核心凭据。
抵达广场时,日头刚升至中天。红布覆盖的主展台前围满了人,既有归附的士族子弟,也有手握锤凿的老匠工。议论声低低响起,有人指着轨道马车的轮轴说“这东西没牛拉怎么走”,也有人对着纺机摇头,“巧是巧了,可坏了谁会修?”
李瑶站上高台,未先开口,而是命人抬出一份账册。她翻开一页,朗声道:“去岁青阳村大旱,三百户人家挑水灌田,耗时三日,仅救活四成稻秧。”她顿了顿,指向一旁的蒸汽抽水机,“昨夜试机,同一水量,半日完成。”
话音落,工匠启动锅炉。水汽升腾,铁管震颤,井口的水流如箭般喷出,射向空中三丈高。围观者纷纷后退,又忍不住凑近看那水柱如何源源不断涌出。
“这不是妖法。”李瑶走到机器旁,手指轻抚传动杆,“是火煮水成气,气推活塞,活塞带轮。每一步都可验、可算、可教。”
人群中一名老木匠被请上台。他拄着拐杖,声音不大:“我家孙儿摔残了腿,原先只能躺着。上月轨道马车通到村口,他坐着去了医馆,针灸十次,如今能扶墙走了。”他说完低头抹了把脸,台下静了片刻,随即有人鼓掌,接着掌声连成一片。
就在此时,几名身穿旧式儒衫的文人挤到前排,其中一人冷声道:“机巧虽利,然乱祖制、废人力,长此以往,礼崩乐坏!”
李瑶未动怒,只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昂首:“赵元同,县学生员。”
“你可知去年你家乡死了多少人?”
赵元同一怔。
“十七口。”李瑶从匣中抽出一张抄报,“因旱灾缺粮,官仓距村三十里,无车运载。若那时已有这抽水机抗旱,若有轨道车运粮,会不会少死几个?”
赵元同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
李瑶环视众人:“今日展出的一切,不是为了炫奇斗巧。是为了让挑水的人不再半夜起床,让病弱者能进城求医,让织布妇不必熬到眼睛失明。”她抬手一挥,“揭开‘一号机组’。”
四名工匠合力扯下红布。一台双缸蒸汽机立于中央,飞轮漆黑,铆钉紧密,炉膛内炭火正旺。随着阀门开启,蒸汽冲入气缸,活塞开始往复运动,带动主轴缓缓转动。
第一圈,全场寂静。
第二圈,有孩童惊呼:“它自己动了!”
第三圈,压力表指针突然剧烈晃动,一名老技师快步上前,压低声音:“小姐,炉压太高,再烧恐有炸裂之险!”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往后退,有人伸手去拉孩子。
李瑶没有下令停机。她取下腰间小壶,将透明冷却液注入回流管,同时调整进气阀角度。机器震动加剧,随后渐渐平稳。她提高声音:“热能化为动力,动力传于万物。这不是天意,是我们算出来的结果!”
她说完,命人展开一幅巨幅图纸,上面清晰标注了能量转化路径:火焰→水蒸气→活塞推力→曲轴旋转→皮带传动→外部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