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落尽,山谷重归死寂。
枯叶间尚有余烟缭绕,马尸横陈,血泥混着焦土黏在石缝里。李骁站在阵前,令旗收回腰侧,目光扫过林口。副将趋步上前:“敌骑已歼,左翼通道打开。”他点头,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各队耳中:“传令轻骑,即刻穿插,直扑采石矶后山隘口,断其援路。”
五百轻骑应声列队,铁蹄踏地,卷起尘雾。他们身披短甲,背负弓弩,是火炮阵地侧翼最锋利的一把刀。李骁翻身上马,位于队尾压阵。他知道,主炮阵压制江面防线之时,这支队伍必须在敌军反应过来前切断后路,否则淮南军一旦调兵回防,三日破江的计划将彻底搁浅。
马队入谷,两侧山势渐窄,石壁陡立,仅容两骑并行。地上铺着青石板,缝隙间长出薄苔,看似年久失修,实则排列整齐,一直延伸至谷底。李骁皱了眉,抬手示意前队缓行。他记得李瑶提过一句——近来工坊铁硝流失严重,连几批引信药包都少了分量。当时以为是账目疏漏,如今再看这山谷路径,竟透出几分不自然的规整。
“查一下地面。”他低声对身边亲卫说。
亲卫刚下马,前方骤然传来一声闷响。
轰!
一块青石炸裂,战马嘶鸣腾空,前蹄被掀飞半截,连人带鞍甩向岩壁。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接连爆开,火光自石板下喷涌而出,黑烟裹着碎石横扫谷道。骑兵成片坠马,有的当场被气浪掀翻撞上石壁,有的被炸断的马腿钉在地上,惨叫未起便没了声息。
“退!全部后撤!”李骁怒吼,猛扯缰绳调转马头。
可退路已被连锁爆炸封死。三十匹战马在瞬息间倒下,血肉溅在石壁上,热得发烫。幸存者惊魂未定,牵着受惊的坐骑缩在谷口边缘,不敢再动一步。
李骁跃下马背,快步冲入残骸之中。他蹲在一具炸毁的马尸旁,伸手拨开碎石,指尖触到一块尚未完全焚尽的木匣残片。那木料质地坚硬,边角残留着一道暗红火漆印——四字篆体,“李氏军工”。
他瞳孔一缩。
这不是敌军制式装备,而是自家工坊的标记。这种火漆只用于高危火器出库封条,每批都有编号登记。他盯着那印记,脑海中闪过李瑶数日前递来的密报:三号工坊上周清点库存,发现两箱改良雷引失踪,上报后仅称“管理疏失”,未追查下落。
原来不是疏失。
是泄露。
“将军……”一名骑兵颤声开口,手里捧着半块石板背面,“您看这个。”
李骁接过,只见石板内侧刻有细槽,嵌着铜管与陶珠,结构精密,分明是压力触发机关。而槽口边缘,赫然也有半个火漆印残留。
“我们的图纸……怎会流到这儿?”那兵卒喃喃,“这些地雷,用的是咱们自己改过的双层引信,连装药比例都一样……”
周围一片死寂。有人低头看着脚下未炸的石板,喉结滚动,仿佛下一脚就会踩碎命运。
李骁缓缓站起身,将碎石板攥进掌心,指节因用力泛白。他没有说话,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眼底压着的怒火——不是对敌人的恨,而是对内部溃烂的震怒。他们用科技碾压旧世,如今却被自己的技术反噬于无形。
“封锁谷口。”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铁,“派斥候沿两侧山脊探路,确认无后续埋伏。伤员抬出,死者……带回名册。”
亲卫迟疑:“那地雷阵……还走吗?”
“不走了。”他盯着远处山峦,“敌人要我们死在这条谷里,说明后方比这里更重要。传令主炮阵,加强江面监视,我怀疑江心寺那边会有动作。”
话音未落,传令兵从山坡疾奔而下,铠甲沾满尘土,脸上带着惊色:“将军!江心寺方向……水底有动静!哨船回报,江流突然变急,漩涡成串,像是地道打开了!”
李骁猛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