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大门缓缓打开。
李瑶站在门内,身后是数十名工匠,正将一块新刻的石碑抬出。碑面平整,墨迹未干,写着《算学启蒙·第一篇》全文。
“你们不必赎罪。”她说,“知识本就不该锁在屋子里。它该在田头,在渠边,在每一个想改变命运的人手里。”
老者仰头看着那块碑,忽然老泪纵横:“吾辈守书百年,不及此女一跪。”
消息传回中枢时,李震正在批阅一份《各县学舍修建进度表》。他听完回报,放下朱笔,起身走到窗前。
远处书院的屋檐下,灯火仍未熄灭。他知道那些光是从何而来——是孩子们在补课,是先生们在备讲,是一个个曾被拒之门外的名字,终于能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思考。
他转身唤来文书官:“印书厂加印五千册《平民识字课本》,三日内发至各县学。另拟一份《女子入学章程》,明令各州不得阻拦。”
文书官领命欲走,他又补充一句:“再送一批实验器皿去书院,玻璃器优先换耐热陶质,避免再出意外。”
那人点头退下。
李震坐回案前,翻开一本新送来的记录册——《昨日受伤学生后续诊疗情况》。第一页是个叫林小荷的女孩,籍贯陇西,父亲战死边关,母亲靠织麻维生。烫伤已清洗包扎,情绪稳定,昨夜仍在床上默背公式。
他盯着这个名字看了片刻,提笔在旁边批了一句:“其母若愿,可入工坊附属纺院,免劳役三年。”
笔尖顿了顿,又添一行:“另查全国阵亡将士子女中适龄女童人数,下月报备。”
与此同时,王晏府邸深处的一座别院紧闭门窗。
王晏之女坐在房中,面前摊着一本《女诫》,书页已被撕去大半。她手中握着半截断簪,指尖微微发抖。窗外传来家族管事的声音:“小姐,老爷吩咐您三日内不得出门,膳食由专人送来。”
她没回应,只是低头看着桌上一张从书院抄来的算题纸。上面写着一道简单的方程题,旁边用红笔打了勾。
那是她小时候偷偷写下的答案。
她忽然伏案痛哭。
而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一名老儒生正颤抖着手,将自家密室中的樟木箱打开。箱中层层包裹的,是一卷唐代手抄《齐民要术》。他捧着它走出家门,步履蹒跚地朝书院走去。
路上遇到熟人问他去哪。
他只说:“还债。”
书院门口,石碑已被拓印成数百份,分发给围观孩童。一个穿粗布衣的小女孩蹲在角落,手指一遍遍描摹纸上“未知数”三个字,嘴里轻轻念着,像在咀嚼某种陌生而又珍贵的食物。
苏婉靠在门框边看着这一幕,额头上的伤处渗出血丝,药膏已经被蹭开一角。侍女想上前扶她,却被她轻轻推开。
李震派来的医助捧着新药盒走近,刚要开口,她却忽然抬手制止。
远处,又有几位老学者模样的人联袂而来,手中抱着用油布层层包裹的书卷。
她望着他们走近,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风拂过她的鬓发,带起一丝血腥气。
她的手指慢慢收紧,指甲陷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