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从相乘得二百四十步,二百四十步为一亩半。每步六尺,则广九十尺,从九十六尺,面积八千六百四十平方尺,合二亩四分。”
说话的是赵铁柱。他走上前,接过一支炭笔,在黑板下方写下算式,笔画工整,毫无迟疑。
满堂皆惊。
那老儒生踉跄几步走上前,盯着黑板看了许久,忽然转身问:“你……你在哪里学的?”
“东村后山采药时,捡到半本残卷。”少年低头,“我照着上面练的。”
老儒生嘴唇颤动,猛地一跺拐杖:“奇才!这是奇才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杖而入,身后跟着两名书童,各捧一摞泛黄的书卷。
众人认得他——崔文远,前朝礼部侍郎,曾主讲州学三十年,素有清名。
他径直走到赵铁柱面前,低头看他的答卷。看了很久,忽然转身,面向众士族家长,深深一揖。
“此子算理通达,心志坚韧,胜吾孙十倍。”他声音沙哑,“老夫愿将毕生所藏《算经十书》手抄本献于李氏学府,供天下学子共读。”
空气仿佛凝住了。
片刻后,一位老学究摘下腰间书袋,默默放在讲台上。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七八个年长儒生陆续解下随身书囊,无言放置。
士族子弟站在原地,脸色发白。他们的父亲们互相张望,有人想拉孩子走,却发现自己的手竟有些发抖。
李瑶没有说话。她拿起最上面那本《算经》,翻开一页,纸页泛黄,字迹工整,边角还有批注。
“从今天起,这些书不再锁在书房。”她合上书,声音平静,“它们属于能读懂它的人。”
私塾内重新摆好课桌,孩子们陆续入座。赵铁柱被安排在第一排,身边坐着一个原本想退学的士族孩童。两人谁也没说话,但也没有再拉开距离。
李瑶站在门口,望着堂内。阳光斜照进来,落在黑板上的算式上,墨迹未干。
崔文远临走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火种已燃,望君护之。”
她点头。
老人由家人搀扶着离去,背影佝偻,却走得坚定。
一名亲卫快步走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神色微动,从袖中取出一封密报,快速扫过内容,随即折好收入怀中。
远处县衙方向传来一声鼓响,是午时到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私塾内的景象——赵铁柱正低头抄写新发的算题,笔尖稳稳地在纸上移动。那个曾踢翻木牌的士族少年,此刻正悄悄从书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布,低头擦着自己的桌角。
李瑶转身,沿着石阶走下去。
她的脚步很稳,手按在腰间的文书袋上,指尖触到里面那份尚未公开的北境粮道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