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一身素色布裙,手里提着个竹篮,篮里盖着粗布。她进门后先环视一圈,确认无人跟踪,才掀开布——着一个姓氏。
“王晏昨夜见的七个人,我都查到了。”她声音很平,没有起伏,“崔、谢、陆、顾、裴、柳、韩。全是百年望族,手里握着三成以上的私田和粮仓。”
她抽出第二张纸:“这七家最近七天内,共有三十六辆粮车调往城南大仓,但官府记录里只有十二辆。多出的二十四辆,走的都是夜路,押车的是家兵,不是官差。”
李震接过纸,扫了一眼。
“流民呢?”他问。
“上个月安置的八千流民,原定每月领一次口粮,但从十天前开始,配额减了三成。官府说是‘节流备用’,可这些人的名册,已经被悄悄移出了户部台账。”
她顿了顿:“他们不是想饿死流民,是想让他们活不下去。”
李震把纸放回篮中,点了点头。
他知道下一步是什么。流民一旦断粮,必然抢市。市乱则兵出,兵出则政变。而政变之后,士族就会以“护国”之名,逼皇帝下诏削藩。他的豫州三州赋税、三十万兵、十万石盐,都会被收归“朝廷统管”。
到那时,他要么低头,要么造反。
他抬头看向李瑶:“情报网还能撑多久?”
“七天。”她说,“再往后,士族会清查细作。我已经让外围的人撤了,只留核心节点。”
他沉默片刻,从匣中取出一枚铜钱,放在掌心。这是他穿越前带过来的最后一件东西,上面刻着“开元通宝”,背面有个小孔,是李瑶后来钻的,能串进情报链的密码环里。
他把铜钱递给李瑶:“启用‘千机’分支的备用频道。从今天起,所有指令走暗线,明网停摆。”
李瑶接过铜钱,没说话,转身就走。
庙里只剩他一人。
他走到碑前,伸手摸了摸那道裂痕。碑是古物,裂痕却是新的,像是最近才被人用重物砸过。他记得上个月来时,这里还完好。
他蹲下身,从裂缝里抠出一点灰烬。捻了捻,闻到一丝焦木混着朱砂的味道。这不是普通的火,是士族用来焚契的“赤心火”,专烧盟约、地契、血书。王晏在毁证,也在立誓。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
风确实转了。不再是宫里的风,是城外的风,是田里的风,是灶台熄火时最后一缕烟。
他走出庙门,天色阴沉。街角有个卖炊饼的老汉,正把最后一摞饼收进筐里。一个衣衫破烂的孩子扑上来,伸手要抢,被老汉一巴掌推开。孩子摔倒在地,没哭,只是爬起来,默默走开。
李震站在原地,看了几息。
他知道,这场仗,已经不在朝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