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他说,“要写得恳切,但不能软。”
她开始动笔,字迹清峻,一句一句落纸如刀。李震站在旁边,看着她写完最后一行,吹干墨迹,装入封套。
“明日递出?”
“今晚就送。”李震说,“走暗线,不走驿站。让李毅派两个信得过的人,换商队衣服,带货出城,半路转驿马。”
“要是朝廷再下旨催?”
“那就再上一折。”他坐回案前,“说百姓拦道哭留,地方士绅联名请愿。你让赵德拟个名册,挑些可靠的老吏、乡老,名字列上去。”
李瑶点头:“演一场‘民心难违’。”
“不是演。”李震看着她,“百姓真不愿我走。上月开市,他们用粗布换到楚南绸,孩子能上学,病人有药治。这些事,是实打实的。”
她没再问,只把奏折认真封好,交给门外候着的亲卫。
屋里静下来。
李震靠在椅上,闭眼。脑仁还在胀,推演的后遗症没散。他想起昨夜看到的画面——风雪中的黑甲骑兵,鹰旗遮天,村庄焚毁。那不是虚影,是可能发生的未来。若他此刻入京,三年后的大火,将无人能挡。
“瑶儿。”他忽然开口。
“在。”
“从今天起,所有军械坊的产出,登记簿做两套。明册照常报,暗册你亲自管。强弩入库后,编号抹去,只留密账。”
“骁哥那边呢?”
“让他继续北巡。”李震睁开眼,“修墙的事,照原计划推。告诉藩王,钱我们出六成,材料由他们本地筹,工役从流民里选。就说是为了防匪,顺便御寒。”
“他们信?”
“信不信不重要。”他声音低下去,“只要他们肯出人出地,墙就能一寸寸修起来。”
李瑶记下,又问:“暗部呢?北边的探子,要不要加派?”
“加。”李震说,“但不能用官面身份。让李毅从药堂、商队、驿站里挑人,扮成采药的、贩皮的、赶车的。每人只走一段,消息层层传,不留痕迹。”
她点头,起身要走。
“等等。”李震叫住她,“告诉李毅,今后所有行动,不许提‘李家’二字。任务只说事,不说人。若有人被捕,宁可自尽,也不能供出系统。”
李瑶顿了顿,应了声“是”,推门出去。
密室只剩他一人。
他重新打开那份圣旨,从头读了一遍。字是工整的馆阁体,印是红的,可纸面泛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像是从库房角落翻出来的。他指尖划过“即日赴京”四个字,慢慢折起,放进抽屉底层。
外面传来更鼓声,三更已过。
他起身走到墙边,掀开一幅山水画,露出后面的暗格。里面放着三块令牌:一块刻“军令”,一块刻“医政”,一块刻“商通”。他取出“军令”,握在手里,金属的凉意渗进掌心。
他知道,从今夜起,每一步都得走暗路。明面上,他是待罪之臣,恭候天命;暗地里,他得把墙修起来,把弩藏好,把人布下去。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桌上一张未及收起的草图。是李瑶画的边墙结构图,标注着夯土厚度、箭楼间距、火油槽位置。一角翻起,露出背面一行小字:**防的不是今日之敌,是三年后那一场雪**。
他伸手压住图纸,没再说话。
远处,一匹快马冲出城西门,马背上的信使裹紧斗篷,怀里紧贴着那封奏折,蹄声踏碎夜雾,向北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