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站在议事厅门口,指节捏着账册边缘微微发颤。那行“药材运往平西王幕僚”的字迹像根铁刺扎在眼里,昨夜火盆里烧焦的旗杆余温似乎还烫着掌心。他没进厅,只将账册往袖中一塞,抬脚跨过门槛。
厅内檀香未散,赵德已捧着卷轴从屏风后转出,身后跟着崔氏家仆。那人跪在阶前,红漆木盒打开,一对和田玉鸳鸯佩卧在锦缎上,玉质温润,眼尾雕工极细。李瑶坐在案侧,算盘珠子刚拨到一半,忽然停住。李骁站在窗边,左手缠着绷带,指节在案几下攥得发白,绷带边缘露出半寸磁石匕首的刃口。
“三日前送来的婚书。”赵德将卷轴展开,“随信附了北境三城的粮草调配图。”
李震接过婚书,指尖抚过“崔氏嫡女嫣然”几个鎏金字。铜符在袖中硌着小臂,沉得像块铁。他记得上月破解闽越暗码时,那封密报正是经由崔嫣然之手转译,字迹清峻,条理分明。
李骁忽然起身,左臂绷带渗出一点暗红:“她懂火铳构造。昨夜火药库起火,她带人抢出三箱引信,还顺手改了点火装置的卡槽。”他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厅内低语,“要不是她,那批改良弹药就全废了。”
赵德低头:“崔家愿以三城粮道为聘,另拨幽州铁矿两处,只求年内完婚。”
李震没应声,只将婚书翻到末页。火漆印是崔氏家纹,一只展翅的鹤,压在“永结同心”四字上。他想起昨夜李瑶说的话——那批运往北境的“药材”,走的是李家商路批文。批文是他亲批的,为换崔氏开放南线粮道。现在想来,那笔交易太顺,顺得像早有人铺好了路。
他缓缓卷起婚书,搁在案上。
“传崔小姐。”他说。
苏婉在药圃见着崔嫣然时,天光正斜过田垄。少女提着食盒绕过一丛天葵,裙裾沾着露水,发间银簪雕着同款鹤纹。她蹲下身,掀开食盒盖,热气裹着药香散开。
“听闻夫人改良了金疮药?”她声音清亮,“我试着加了半钱三七,又减了朱砂,止血更快些。”
苏婉看着盒中药膏,每支竹筒都封着崔氏火漆。她没接话,只伸手捻了点膏体,指尖微凉。
“母亲腿疾多年,我常配些活血方子。”崔嫣然挽起袖管,小臂上青筋淡显,“昨夜见李将军臂伤未愈,特制了冰片膏,散热镇痛。”
药圃深处传来一声冷笑。李毅蹲在垄间,正把一块磁石嵌进木桩,铁链垂在腰侧。“北境军的火油罐里也掺了三七。”他头也不抬,“点火时烧得更猛,炸得更狠。”
崔嫣然没动,只将食盒轻轻合上:“药是救人,也是杀人的东西。看用在谁手里。”
苏婉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伸手,将冰片膏取了一支放进随身药囊。“回头让骁儿试试。”她说完,转身走了。
夜深,暗室烛火跳动。李瑶坐在案前,算珠一声声脆响。婚书摊在桌角,旁边是半块龟甲,她咬破指尖,在上面刻下“婚、权、战”三字。血珠顺着裂纹渗入。
天机图谱启动,沙盘上浮出光影。红线从崔氏封地延伸,穿过幽州,直抵铸兵司与粮仓枢纽。当红光触及火器库时,影像骤然扭曲,裂出几道黑纹。
李瑶正要重调,门被推开。李震提剑而入,剑尖一挑,红光应声断裂。
“他们要的不是联姻。”他盯着残影,“是借姻亲之名,安插耳目进铸兵司、粮道、火器营。”他剑尖点着婚书,“平西王缺兵源,崔氏缺靠山。我们是香饵,也是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