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李莲花8(2 / 2)

芩婆指尖捏着书页边缘,目光在那方子上停了许久——纸上的字迹虽稚嫩,配伍却极精妙,竟真触到了碧茶之毒的症结。她合上眼缓了缓神,再睁眼时,脸上那层疏离淡了些,只起身往内屋走:“进屋说吧,院里风大。”

苏小蕊连忙拎着背篓跟上,见她往正堂旁的小耳房引,屋里摆着张旧木桌,桌旁放着两张竹椅,倒比东屋更显清净。

芩婆给她重新倒了碗温水,这次用的是只细瓷碗,碗沿描着圈浅青纹,递过来时指尖微顿,才开口问道:“你说要解这毒,何时动手?在何处?我这老婆子许久没见这般棘手的毒,倒想瞧瞧。”

“当然可以!”苏小蕊接过碗,眼睛一亮,顺势往竹椅上坐了,还特意把凳子往芩婆那边挪了挪,压低声音道,“婆婆您一看就是隐士高人,说不定还能给我搭把手呢。跟您说个秘密,您可千万别往外传——”

芩婆端起自己的茶碗,指尖摩挲着碗沿,淡淡“嗯”了一声。

苏小蕊凑近了些,几乎要贴到她耳边,声音轻得像蚊蚋:“这中了碧茶之毒的,不是旁人,是天下第一,李相夷啊。”

“哐当——”

芩婆手里的茶碗猛地磕在桌角,水溅出大半,沿着木纹往下淌。她猛地抬眼,瞳孔骤然收缩,方才还平和的脸色瞬间褪了血色,盯着苏小蕊的眼睛,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李相夷?!你可确定是天下第一的李相夷?”

苏小蕊被她这陡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点头:“是啊婆婆,就是他!当年四顾门的门主,您……”

话没说完,芩婆已霍然起身,竹椅被带得往后滑出半尺,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她鬓角的白发在窗光下簌簌轻颤,方才挑拣草药时稳如磐石的手,此刻攥得掌心生白,连指节都在发颤。

她往前一步,几乎是急切地抓住苏小蕊的手腕,力道沉得让人心惊,眼里哪还有半分山居老妪的清冷,只剩翻涌的惊惶与疼惜:“他怎么会中这毒?碧茶之毒阴狠至此,怎会落在他身上?他现在在哪?毒发多久了?你那方子……你那方子真能救他?”一连串的追问撞在空气里,带着半生牵挂陡然被扯动的慌乱,连声音都发紧,像是怕稍一松气,听到的便是更坏的消息。

芩婆深吸一口气,指节依旧绷着,语气里又气又急,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懊恼:“这个蠢货!”她往桌边退了半步,背对着苏小蕊时,肩膀还微微发颤,“当年我和他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在外无论遇着什么险,都要记得‘遇险需寻归途’。他倒好,中了碧茶之毒竟不回山来!”

芩婆抓过桌边的药篓往肩上甩,反手就攥住苏小蕊的手腕,脚步急得带起风:“走,姑娘陪我去把相夷的师父带上——他在山后闭关处,知道相夷这样,定要急坏了。”

苏小蕊被她拉得踉跄了两步,连忙跟上,见她往院后那条覆着松针的小径走,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婆婆,您是说……李相夷的师父也在这儿?那您是?李相夷的师娘?”

芩婆脚步没停,只“嗯”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颤:“他这几年总说要闭死关。”

两人踩着碎石往山后走,两侧竹林密得遮了天光,苏小蕊才忍不住问:“婆婆,李相夷他……一直这么不听话吗?不过也难怪,太听话的人,怕也当不了天下第一。”她挠了挠头,又急急补充,“他跟我说过,他当时是因为师兄死得不明不白,才硬要向金鸳盟下战书的和笛飞声决战的,结果不知什么时候中了毒,打完还掉进海里去了——还是我捞着他的呢!”

芩婆脚步顿了顿,侧脸在竹影里泛着白,指尖攥得更紧。

“那毒是真狠烈,”苏小蕊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些,“把他内力都快蚕食空了,如今只剩护着心脉的一点点。我当时捡到他时,他趴在沙滩上,嘴唇白得像纸,气儿都快没了,差点就……”她没说下去,只道,“等见着他,您和师父可得好好说说他,别总这么犟。”

她顿了顿,又想起桩事,语气添了几分唏嘘:“我们在海上漂了一天才回岸,刚落脚,他就听四顾门在讨论解散的事——那帮兄弟竟真撇下他走了。还有……他回去的时候因为中毒改变了相貌,都没人认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还发现他喜欢的姑娘,给他写了信,说不跟他在一起了。他当时没说啥,可我瞧着他眼睛都红了,怪可怜的。”

芩婆没说话,只抬脚往闭关处那座石屋走,竹影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竟像是落了层霜。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低声骂了句,却不是气话,是疼惜:“这个傻小子……什么都自己扛着,倒把我们当年说的‘归途’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