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萍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忽然笑了。那不是羞涩的笑,而是带着点嘲弄,又有点了然的、豁达的笑。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起身,走过来,一把抓过那个手帕包。她的手指粗糙,划过李麦的手心,带着塘水的凉意。
她打开手帕,拿起一个馍馍,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她咀嚼着,目光却越过李麦的肩膀,望向那片正在被夜色吞噬的麦田。
“算你还有点良心。”她含糊不清地说,咽下嘴里的食物,把手帕和另一个馍馍重新包好,塞进自己宽松的裤兜里。“俺不白拿你的。”
说完,她转身又蹲到水塘边,双手猛地探进浑浊的水里,摸索着。只几下,她哗啦一声提起一条巴掌大的鲫鱼,那鱼在她手里拼命扭动着尾巴,鳞片在暮色中闪着最后的微光。
她站起身,走到李麦面前,不由分说,将那条滑腻腻、凉飕飕、还在奋力挣扎的活鱼,一下子塞进了李麦的怀里。
“拿着!”
那鱼的触感让李麦浑身一激灵,冰凉的,滑溜的,充满了一种原始的生命力。鱼尾“啪”地甩在他胸口,溅起几滴腥味的水珠。他下意识地用手捧住,那鱼在他掌心扭动,像一团不安分的心跳。
“快走吧,支书的公子。”野萍朝他摆摆手,语气里听不出是赶客还是别的,“让人看见,你那‘金刹车’就该冒烟了。”
李麦捧着那条鱼,像捧着一个滚烫的秘密,手足无措。他看着她转身走回那低矮的土屋,身影消失在门内的黑暗里。
他低头看着怀里还在张嘴喘气的鱼,那冰凉的触感和腥气,与怀里残留的、来自她指尖和裤兜的、微弱的体温与汗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怪异而又无比强烈的刺激。
他不敢久留,捧着鱼,像贼一样,沿着来时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跑。夜色渐浓,他跑过最后一道渠埂,眼看就要拐上大路,迎面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是村里的老光棍赵老歪。他佝偻着身子,手里拎着个酒瓶,一双浑浊的眼睛在李麦身上和他怀里那条显眼的鱼上滴溜溜一转,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发出一种含义不明的、嘿嘿的轻笑。
李麦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也顾不得许多,抱着鱼,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更深的夜色里。他怀里的那条鱼,还在顽强地扭动着,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秘密的败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