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李麦的心像是被那“咔嚓”声掐了一下。他从未如此近地看过这张脸。皮肤是太阳和土地染就的深蜜色,鼻梁挺直,嘴唇因为沾了瓜汁而显得饱满湿润。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黑得像两口深井,井底却燃着两簇野火,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直勾勾的打量。那目光里没有乡下姑娘常见的羞怯,只有警惕和……一种近乎挑衅的坦然。
“看啥看?”她的声音不像本地姑娘那么尖细,有点沙,像河滩上的砂石在摩擦。
李麦一时语塞,脸上臊热,比被日头直晒还难受。
野萍看清是他,眼里的警惕褪去一些,转而浮现出一种近乎嘲弄的神色。“哦,是支书的公子啊。咋,也要去报告俺偷瓜?”
她不等他回答,三两口啃完了手里的瓜,把瓜皮随手一扔,又利落地掰下两块更大的。然后,她几步走到李麦面前,带着一股热风,混合着汗味、麦秸的干香和甜瓜的清冽。
“喏,堵堵你的嘴。”
她不由分说,将那两瓣还带着她体温和指痕的、水淋淋的瓜,一下子塞进了李麦的怀里。
瓜肉的冰凉透过薄薄的汗衫,激得李麦一哆嗦。那丰沛的汁水立刻濡湿了他的胸口,黏腻,却奇异地带来一丝缓解酷暑的清凉。他手忙脚乱地捧住,像个傻子一样呆立着。
野萍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但那笑意转瞬即逝。她用胳膊抹了把嘴上的汁水,不再看他,转身就走,像一阵野风,敏捷地穿过几个麦秸垛,消失在打谷场边缘那片灼人的白光里。
李麦还愣在原地,怀里捧着那两瓣“赃物”。瓜香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他低头,看到瓜瓤上还沾着几点细微的、黑色的泥土。
打谷场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热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吹拂着麦秸,沙沙,沙沙,像无数细小的秘密在低语。
远处的麦田上空,天,蓝得吓人,没有一丝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