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屋里生出的“金元”,像长了翅膀,扑棱棱飞遍了耿家庄的角角落落。那蘑菇的鲜味,不仅征服了村民的味蕾,更在他们心里种下了痒痒挠。先前观望的、说风凉话的,如今见了王凤萍,脸上都堆起热络的笑,话里话外打听那种蘑菇的门道。
王凤萍心里跟明镜似的。她清楚,光自家闷头发财不行,这蘑菇路子要想走宽,非得把摊子铺开不可。而要把摊子铺开,村里这些闲着手、空着心的妇女们,就是现成的力量。
她首先找上的,是那些平日里跟她走得近,家境尤其困难的几个媳妇。她没讲什么大道理,直接把她们拉到南屋,让她们亲眼看看那层层叠叠的“灰云朵”,又让她们亲手采了,带回家去尝。
“嫂子,你看,就这玩意儿,不占好地,不用好料,费点工夫就能长出来。”王凤萍指着菌袋,声音不高,却带着鼓动人心的力量,“城里人稀罕,能换钱。咱女人家,守家在地的,也能给家里添个油盐钱,给娃扯件新衣裳。”
女人们看着,摸着,心里那点犹豫被实实在在的收获驱散了。王凤萍趁热打铁,承诺免费提供菌种和技术指导,只要她们愿意跟着干。
然而,这事很快就传到了一个人耳朵里——村里的妇女主任,刘桂英。
刘桂英五十来岁,是耿老顺那一辈的人,在妇女主任这位子上坐了十几年。她办事稳妥,但也守着老规矩,维护着村里现有的、以男人和老干部为主的力量平衡。王凤萍这个外来媳妇,先是抢了她男人(耿老顺)在账目上的风头,现在又不安分地鼓动妇女搞什么副业,这在她看来,是不守本分,是在挑战她维持了多年的秩序。
一天傍晚,刘桂英揣着手,踱到了耿家院外,正碰上王凤萍在给两个媳妇讲解拌料的关键。
“哟,凤萍同志,忙活呢?”刘桂英脸上挂着笑,眼神却像探照灯,在王凤萍和那两个略显局促的媳妇身上扫来扫去,“这又是弄的啥新鲜景儿?可别耽误了地里的正经营生。”
王凤萍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不卑不亢地笑了笑:“刘主任,没耽误正经营生。这都是忙完地里活,抽空弄点,贴补家用。”
“贴补家用是好事,”刘桂英走近几步,瞥了一眼南屋,“可咱庄户人,还是得以粮为纲。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万一搞不好,赔了钱,可是要引起家庭矛盾的。我这妇女主任,可不能看着姐妹们往坑里跳。”
这话绵里藏针,两个媳妇听得低下了头。
王凤萍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刘主任,种蘑菇是报纸上推广的,县里农技站也支持,咋能是歪门邪道?姐妹们日子过得紧巴,想办法挣点钱,咋能是往坑里跳?俺觉得,能让碗里多块肉,娃身上多件衣,就是正经营生。”
刘桂英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好看:“我也是为你们好!集体有集体的安排,个人瞎搞一气,乱了套算谁的?”
“刘主任放心,俺们不占集体便宜,不用队里一分钱,就在自家院里弄,乱不了套。”王凤萍语气平和,话却寸步不让,“要是真能成了,家家户户多了进项,咱村的日子不也好过点?”
刘桂英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扭身走了。那背影,透着明显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