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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麦垛下的月光(2 / 2)

聂小梅接过那还带着他体温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手帕里包着的,是几块用彩色玻璃纸包着的、方方正正的东西——高粱饴。那种廉价的、甜得发腻的软糖。在县城或许不算什么,但在乡下,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刚回乡的青年,也算是个稀罕零嘴儿。

看着那几块在暮色中依然反射着微弱光亮的糖果,聂小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包裹糖果的玻璃纸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这不是李向东那种带着施舍和炫耀的汽水,这是赵建军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倾其所有的关心。

“你……你别哭啊……”赵建军慌了手脚,想替她擦眼泪,又不敢碰她,两只大手在空中徒劳地比划着,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就在这时,最后一抹霞光也隐没在了地平线下。巨大的、墨蓝色的天幕上,一轮满月,不知何时已悄然升起,清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将打谷场、麦秸垛和他们两人,都笼罩在一片朦胧而温柔的光晕里。月光洗去了白日的喧嚣和燥热,也仿佛洗去了聂小梅心头的委屈和压抑。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赵建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和硬朗的轮廓,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情意。一种巨大的勇气,或者说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攫住了她。

她向前迈了一小步,靠近他,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热量。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吃惊的举动——她伸出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握住了赵建军那只布满老茧和油污的大手。

赵建军浑身猛地一僵,像是被电流击中。他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纸,却异常温暖。他下意识地想缩回手,但那温暖柔软的触感,又让他贪恋地停住了。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建军……”聂小梅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我……我不想在染缸里泡一辈子……”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赵建军心中那扇紧闭的门。所有的犹豫、胆怯和自卑,在这一刻都被那月光和手中真实的触感驱散了。他反手用力握紧了聂小梅的手,握得那么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又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小梅……”他低吼一声,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猛地伸出另一条胳膊,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聂小梅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整个人便陷入了一个坚硬而滚烫的怀抱。他的胸膛宽阔,心跳如同擂鼓,咚咚地敲击着她的耳膜,盖过了一切世间杂音。他身上那股汗味、机油味和麦秸的干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让她眩晕又安心的气味。她僵硬的身体渐渐软化下来,最终,将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肩窝,任由眼泪浸湿他粗糙的工作服。

月光静静地洒落,将两个紧紧相拥的年轻人的身影,投射在金黄的麦秸垛上,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融为一体。打谷场安静极了,只有晚风拂过麦秸的细微声响,以及彼此间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远处,织布厂隐约的轰鸣,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而无关的世界。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紧紧地抱着,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对方身上汲取对抗现实冰冷的力量。这一刻,没有李向东,没有织布厂,没有令人窒息的流言蜚语,只有头顶的月亮,脚下的土地,和怀中这个真实的人。

然而,这片静谧并未能持续太久。打谷场边缘的杨树林里,似乎传来一声轻微的、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咔嚓”声。

沉浸在情感激流中的两人,都未能察觉。

赵建军低下头,嘴唇颤抖着,笨拙地寻找着聂小梅的额头。他的吻,带着麦秸的干爽和年轻人特有的、灼热的气息,印在了她的皮肤上,滚烫而虔诚。

聂小梅闭上眼睛,感受着这迟来的、带着泥土和机油味道的亲吻。这感觉,与李向东那充满占有欲的目光截然不同,它生涩,却真实得让她想哭。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她就像这麦秸垛,外表看起来依旧沉默,内里却被这月光和这个拥抱,点燃了一簇微小而坚定的火苗。

这簇火苗,能否燎原?还是会被现实的风雨轻易扑灭?

她不知道。她只是更紧地回抱住了赵建军,仿佛抱住了湍急河流中唯一的一根浮木。

月光依旧朗照,清白的光辉下,两个年轻的身体和两颗无助的心,在这巨大的、沉默的麦垛下,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关于未来和命运的盟誓。而那片杨树林的阴影里,似乎有一双窥探的眼睛,将这月下的一切,都悄悄地收录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