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梅子感觉到身旁的身体动了一下。赵阳似乎翻了个身,面向了她。那目光,即使隔着黑暗,也灼热得让她皮肤发烫。
她紧张得浑身发抖,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她想起了老家圈里那些待配种的母羊,在公羊靠近时,也是这般无助和恐惧。
一只大手,带着滚烫的温度和粗糙的触感,迟疑地、颤抖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梅子像被电击一般,猛地一缩,整个人蜷成了一团。
那只手僵住了,随即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地缩了回去。
黑暗中,传来赵阳一声极低极低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叹息。那叹息里,充满了痛苦、无奈,还有一丝……自我厌恶。
然后,他再次翻过身,背对着梅子,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将自己彻底裹紧。
“睡吧。”
他哑着嗓子说了两个字,便再也不动了。
梅子怔住了。预想中的粗暴和侵犯并没有到来。这个在村里说一不二、在饭庄醉倒如泥的男人,此刻躺在自己身边,却像个束手无策的困兽。他那声叹息,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梅子心中那层恐惧和屈辱的硬壳,让她窥见了一丝底下同样汹涌的痛苦。
她依旧紧绷着身体,但内心的恐惧,却奇异般地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夜更深了。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又起了,吹打着窗棂,发出轻微的哐当声。远处,化工厂夜班机器的低沉轰鸣,像这片土地永不疲倦的心跳,又像某种亘古的、悲凉的叹息。
梅子依旧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被窗外路灯映出的、模糊的光影。身旁的男人似乎睡着了,发出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但那呼吸声里,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放松了蜷缩的身体。被子里,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不再那么令人恐慌,反而带来了一丝……可怜的暖意。
她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份协议,那个血指印,那三十万。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该来的,终究会来。但今夜,这道无形的界限,暂时还没有被跨越。
这沉默的同床,这压抑的喘息,这冰冷的被褥下暗涌的绝望与怜悯,比任何赤裸的欲望,都更让人心弦紧绷。
这栋小楼里的暗潮,在无人看见的深夜里,正以另一种更缓慢、更折磨人的方式,悄然涌动。
梅子轻轻侧过头,在黑暗中,望向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宽阔而微微佝偻的背影。她的眼神里,恐惧未散,却又混入了一丝茫然的好奇。
这个花钱“买”了她的男人,他的心里,究竟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这片暗潮,再也无法回头。
良久,她也翻过身,背对着赵阳,像一只自我保护的虾米,蜷缩在床的另一边。两个孤独而冰冷的身体,背对着背,中间隔着那片象征性的、却又真实存在的红色鸳鸯被面,各自睁着眼睛,直到窗外的天色,一点点由墨黑转为灰白。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而潜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流,也终将寻找它的出口。